廢棄鐵軌在月光下延伸成一道冰冷的銀線,顧澤趴在林夏背上,意識像沉在冰水與火焰的夾縫里。每一次顛簸都扯動斷骨,疼得他眼前發(fā)黑,卻死死攥著那枚幾乎失去光澤的藍色結(jié)晶——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再堅持一公里……前面有座廢棄的信號塔?!绷窒牡穆曇粼诎l(fā)抖,不是怕的,是累的。她的小腿被污水溝里的碎玻璃劃開了好幾道口子,血混著泥水浸透了褲腳,每一步都在鐵軌上留下帶血的腳印。
身后的風聲里,傳來某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是巨大的鐵犁碾過地面。林夏猛地回頭,月光下,狂鯊的身影像道赤色閃電,正沿著鐵軌狂奔而來。他的雙腳甚至沒完全落地,暗紅色結(jié)晶拖出的血線在地面烙下焦痕,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快,距離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
“他怎么這么快!”林夏的心臟狂跳??聃彽乃俣缺仍趥}庫時快了至少一倍,赤紅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嚇人,周身的血氣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的紅霧。
“他的結(jié)晶……在吸收血液變強?!鳖櫇傻穆曇魵馊粲谓z。他能感覺到,狂鯊身上的能量場像個貪婪的漩渦,不僅吞噬著他自己流失的血液,連空氣中殘留的巡邏隊員的血氣都被卷了進去,化作更狂暴的力量。
林夏咬著牙,將最后一絲能量注入赤色結(jié)晶。火焰在她腳下炸開,借著反沖力向前疾沖,距離信號塔只剩下幾十米。那是座銹得快散架的鐵架子,塔基處有個半埋在土里的控制室,或許能躲進去。
就在他們快要沖到塔下時,狂鯊的聲音從身后炸響:“跑??!接著跑??!”
一股巨力猛地撞在林夏后背。女孩像被重錘砸中,悶哼一聲噴出一口血,連人帶顧澤摔在信號塔的鐵門旁。顧澤從她背上滾下來,斷骨處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徹底暈過去。
“顧澤!”林夏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狂鯊一腳踩住后背。赤紅的光霧里,男人的臉扭曲得像野獸,暗紅色結(jié)晶在他掌心旋轉(zhuǎn),將周圍的月光都染成了血色。
“跑不動了?”狂鯊的腳緩緩用力,“剛才在倉庫里的囂張勁呢?那個能融合能量的小子,現(xiàn)在怎么像條死狗?”
林夏的肋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死死抓著地面的碎石,指節(jié)磨得血肉模糊,卻硬是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你……不得好死……”
“死?”狂鯊笑了,笑聲里帶著血沫,“等我撕了你們,再去把那個斷指老頭找出來,一起送你們上路。”他低頭看向趴在地上的顧澤,腳慢慢抬起,顯然想先解決這個最棘手的家伙。
就在這時,顧澤突然動了。
他沒有抬頭,只是將手里的藍色結(jié)晶狠狠砸向狂鯊的腳踝。早已瀕臨耗盡的藍色能量突然爆發(fā),不是冰刺,而是一層極薄的冰殼,瞬間凍結(jié)了狂鯊的關(guān)節(jié)。
這一下太突然,狂鯊的腳沒能及時落下,動作頓了半秒。
“就是現(xiàn)在!”顧澤嘶吼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林夏往控制室的方向推去。
林夏瞬間反應(yīng)過來,借著他的推力翻滾出去,正好夠到控制室的門把手。那是個銹死的鐵鎖,她想也沒想就將赤色結(jié)晶按了上去——火焰能量順著鎖芯炸開,“咔噠”一聲,門鎖被燒熔了。
“進去!”林夏拽著顧澤滾進控制室,反手關(guān)上鐵門。門后是根生銹的插銷,她用盡力氣插上,后背抵著門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
控制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墻壁上的破窗透進幾縷月光,照亮了滿地的灰塵和報廢的儀器。顧澤趴在地上,藍色結(jié)晶徹底失去了光澤,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面破鼓在敲。
“他……他進不來吧?”林夏的聲音帶著顫抖。
話音未落,整扇鐵門就發(fā)出劇烈的晃動,像是被攻城錘砸中。鐵銹簌簌落下,門板中央凹進去一塊,顯然撐不了多久。
“砰!砰!砰!”
撞擊聲越來越密集,狂鯊的咆哮混著血氣穿透門板,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出來受死!我要把你們的骨頭一根根捏碎!”
顧澤看向墻角——那里堆著幾個廢棄的信號電池,外殼已經(jīng)銹蝕,但里面的能量核心似乎還沒完全失效。他又看了看林夏手里的赤色結(jié)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里成型。
“林夏,把你的能量借我一點。”顧澤的聲音異常平靜。
林夏愣住了:“你想干什么?你的身體……”
“相信我?!鳖櫇商ь^看她,月光照亮他蒼白的臉,眼神卻異常堅定,“我們不能坐以待斃?!?/p>
林夏咬了咬牙,將赤色結(jié)晶遞給他。同時,她拖過一個沉重的儀器柜,死死抵在門后。
顧澤握住赤色結(jié)晶,將自己體內(nèi)僅存的、微弱的藍色能量探了進去。冰與火的能量再次碰撞,但這一次,他沒有任由它們狂暴爆發(fā),而是用意志強行將兩種能量擰成一股極細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注入墻角的信號電池。
“嗡——”
第一個電池的外殼亮起紅光,能量核心被激活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五個信號電池連成一串,發(fā)出越來越刺眼的光芒,空氣里彌漫著能量過載的焦糊味。
門外的撞擊突然停了??聃徦坪醪煊X到了什么,聲音變得陰冷:“你們在搞什么鬼?”
顧澤沒有回答。他將連接著電池的赤色結(jié)晶塞到林夏手里,自己則撲過去抱住最后一個還沒激活的電池,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破窗扔了出去。
“就是現(xiàn)在!”
林夏瞬間將能量注入結(jié)晶。
五個信號電池同時爆炸!
不是火焰,也不是沖擊波,而是一股極強的電磁脈沖。紅色的能量波以控制室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金屬物體都發(fā)出刺耳的嗡鳴,連狂鯊身上的暗紅色結(jié)晶都劇烈震顫起來,光芒忽明忽暗。
“啊——!”門外傳來狂鯊痛苦的嘶吼。電磁脈沖對肉體傷害不大,但對依賴結(jié)晶能量的他來說,相當于被重錘砸中了靈魂。他能感覺到赤色結(jié)晶里的能量在瘋狂亂竄,差點沖破他的控制。
“走!”顧澤拽起林夏,從被炸碎的破窗跳了出去。電磁脈沖的效果只能持續(xù)幾十秒,他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信號塔下,狂鯊正捂著腦袋痛苦地嘶吼,暗紅色結(jié)晶的光芒變得極不穩(wěn)定。顧澤拉著林夏繞到塔后,朝著鐵軌另一頭的密林跑去。
跑出沒幾步,身后傳來狂鯊暴怒的咆哮:“我要殺了你們!”
顧澤回頭一看,差點魂飛魄散——狂鯊竟然頂著電磁脈沖的干擾追了上來!他的身體似乎變得更加高大,皮膚裂開無數(shù)道血縫,暗紅色結(jié)晶的光芒從血縫里透出來,像渾身插滿了血色燈管。
“他……他怎么還能跑?”林夏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顧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終于明白,狂鯊的“赤血狂鯊”能力,不僅是血量越少越強,更是能通過吸收傷害來進化!剛才的電磁脈沖沒能傷到他,反而讓他的結(jié)晶能量變得更加狂暴,連身體都發(fā)生了詭異的變異。
“分開跑!”顧澤突然喊道,“在密林深處的老地方匯合!”
林夏一愣:“可是你……”
“我引開他!”顧澤推了她一把,自己則轉(zhuǎn)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同時將最后一塊藍色結(jié)晶的碎片扔向狂鯊,“來追我啊!雜碎!”
狂鯊的目光瞬間被吸引,赤紅的眼睛鎖定顧澤的背影,怒吼著追了上去。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撕碎這個小子的念頭,根本沒注意到林夏已經(jīng)鉆進了密林的陰影里。
顧澤拼命地跑,感覺肺都要炸了。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狂鯊的咆哮像在耳邊炸響。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可能真的跑不掉了。
但他不能停。
至少,要讓林夏活下去。
他咬緊牙關(guān),朝著密林最深處跑去,那里的樹木越來越密,藤蔓纏繞,或許能找到一線生機。
而狂鯊的身影,像道永不熄滅的血色追光,死死跟在他身后,將月光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染上了瘋狂的殺意。
藤蔓抽打著顧澤的臉頰,帶刺的枝條劃破皮膚,滲出血珠。他像只被獵隼追逐的兔子,在密不透風的樹林里跌跌撞撞,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吞進刀片。
“噗通!”
腳下被樹根絆倒,顧澤重重摔在地上,碎石嵌進掌心的傷口。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后頸突然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攥住,整個人被硬生生提離地面。
狂鯊赤紅的臉湊近,唾沫星子噴在他臉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跑??!怎么不跑了?”暗紅色結(jié)晶在他另一只手心里旋轉(zhuǎn),血霧順著顧澤的傷口往里鉆,像有無數(shù)小蟲在啃噬骨頭。
“呃……”顧澤的喉嚨被掐得發(fā)不出聲音,視線開始模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狂鯊的結(jié)晶吸走,斷骨處的疼痛反而減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那是死亡的前兆。
狂鯊將他狠狠摜在一棵大樹上。“咔嚓”一聲,樹干震顫,幾片枯葉簌簌落下。顧澤像幅畫般貼在樹干上,緩緩滑落在地,嘴角涌出的血沫在地面積成小小的水洼。
“剛才用電磁脈沖陰我?”狂鯊抬腳踩住他的胸口,皮鞋碾過斷骨,“以為這樣就能贏?你們這些反抗者,和三十年前那群蠢貨一樣,只會耍小聰明!”
他的腳越踩越用力,顧澤的肋骨斷得更徹底,肺里的空氣被擠得一干二凈。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不是狂鯊的咆哮,也不是樹林的風聲。那聲音很輕,像是從自己的骨頭縫里鉆出來的,帶著某種古老而威嚴的質(zhì)感:
“想打敗他嗎?”
顧澤愣住了。
誰?
“想活下去嗎?”那聲音又問,像冰冷的火焰舔過靈魂。
他下意識地想點頭,卻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聃彽哪_還在用力,視線里的赤紅身影越來越模糊,只有那只旋轉(zhuǎn)的暗紅色結(jié)晶,像只嘲笑他的眼睛。
想!
他想活下去!想知道自己的過去!想搞清楚海神到底是什么!想為薩斯、為艾拉、為所有死去的反抗者做點什么!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身體里突然炸開一股滾燙的能量。不是藍色的冰,也不是赤色的火,而是一種純粹的、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像沉睡了千年的火山突然噴發(fā)。
“呃啊——!”
顧澤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身體猛地弓起,竟將狂鯊的腳硬生生頂了起來。他的眼睛瞬間變成純金色,瞳孔里仿佛有無數(shù)星辰在旋轉(zhuǎn),周身的空氣被這股力量撕裂,形成肉眼可見的能量漩渦。
狂鯊臉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恐懼:“這……這是什么力量?!”
他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被一股無形的力場鎖住,動彈不得。顧澤緩緩站起來,金色的能量順著他的指尖流淌,所過之處,地面的落葉都被震得懸浮起來。
“你……你不是顧澤!”狂鯊的聲音發(fā)顫,暗紅色結(jié)晶爆發(fā)出最大的光芒,試圖抵抗這股陌生的力量。
但這毫無意義。
顧澤抬手,金色能量化作無形的大手,抓住狂鯊的脖子,將他龐大的身軀舉過頭頂??聃徬裰槐涣嘧〉碾u,四肢胡亂揮舞,暗紅色結(jié)晶的血霧撞上金色能量,瞬間被蒸發(fā)得干干凈凈。
“砰!”
顧澤將狂鯊狠狠砸在地上。堅硬的地面被砸出一個淺坑,狂鯊噴出一大口血,暗紅色結(jié)晶從他掌心脫落,滾到顧澤腳邊。
“不……饒命……”狂鯊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那股金色能量瘋狂吞噬。
顧澤沒有說話。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被某種力量操控了身體。他抬起腳,踩在狂鯊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像在碾死一只蟲子。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聲音在樹林里回蕩,刺耳得讓人頭皮發(fā)麻。狂鯊的慘叫很快變成嗚咽,最后徹底消失。他的身體軟得像團爛泥,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沒死,但離死也不遠了。
顧澤低頭看著腳下的人,金色的眼睛漸漸褪去,恢復成原本的顏色。那股狂暴的力量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憊。他晃了晃,向后倒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顧澤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堆柔軟的枯葉上,林夏正用一塊干凈的布條擦拭他臉上的血污。女孩的眼睛紅紅的,看到他醒了,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你嚇死我了!”林夏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像瘋了一樣在砸石頭,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什么……”
顧澤坐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卻意外地不疼了。他看向不遠處——狂鯊的身體還躺在那個淺坑里,已經(jīng)沒了氣息,暗紅色結(jié)晶碎成了幾塊,失去了所有光澤。
“我……”顧澤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疼,“我做了什么?”
“你把他打死了?!绷窒倪f給她一個水壺,“用一種很奇怪的金色力量,像……像傳說里的神祇?!?/p>
顧澤接過水壺,手還在微微顫抖。他想起了那個聲音,想起了身體里爆發(fā)的力量,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那到底是什么?是他原本的力量嗎?還是……別的什么?
“我們得離開這里?!绷窒恼酒鹕?,環(huán)顧四周,“狂鯊死了,海神肯定會派更強的人來?!?/p>
顧澤點點頭,跟著她往密林深處走。路上,他把自己聽到的聲音和身體的變化告訴了林夏,女孩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體內(nèi)的力量……可能和三十年前的那位有關(guān)。”林夏的聲音很凝重,“我姐姐說過,當年那位首領(lǐng)也能爆發(fā)出類似的金色能量,那是唯一能對抗海神的力量?!?/p>
顧澤的心猛地一跳:“三十年前的首領(lǐng)?他是誰?”
“不知道?!绷窒膿u了搖頭,“所有關(guān)于他的記錄都被海神銷毀了,只留下一些碎片傳說。有人說他是科學家,有人說他是天生的能量操控者,還有人說……他是海神的同類?!?/p>
“同類?”顧澤愣住了。
“只是傳說?!绷窒膰@了口氣,“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薩斯。我們之前約定的‘老地方’,是回響者的一個秘密軍火庫,里面或許有能幫我們的東西?!?/p>
他們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被藤蔓覆蓋的山洞。林夏撥開藤蔓,露出一個銹跡斑斑的金屬門,門上刻著一個破碎的齒輪圖案——那是回響者的標志。
“就是這里?!绷窒膹膽牙锾统鲆话研∏傻木w鑰匙,插進門鎖。
“等等?!鳖櫇赏蝗焕∷?,“你剛才說,巡邏隊是海神的走狗?”
“嗯?!绷窒狞c頭,眼神里充滿了厭惡,“他們大多是被海神選中的‘選民’,為了獲得使用結(jié)晶的權(quán)力,甘愿做他的爪牙,欺壓自己的同胞。我們叫他們‘地奸’,比海神的直屬部隊更讓人不齒?!?/p>
顧澤沉默了。他想起了那些穿著銀白色盔甲的巡邏隊員,想起了他們射殺同胞時麻木的表情。原來,真正的敵人不僅來自外部,還有這些被奴役的同類。
金屬門“嘎吱”一聲打開,露出里面黑暗的通道。林夏點燃一根火把,率先走了進去:“里面有發(fā)電機,還有一些罐頭。我們先休整一下,再想辦法找薩斯。”
顧澤跟在她身后,走進黑暗的通道?;鸢训墓饷⒃趬Ρ谏贤断禄蝿拥挠白樱路馃o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金色的暖意。不管那股力量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失憶的、只想活下去的顧澤了。
他必須面對自己的過去,面對那個強大得令人絕望的海神。
這場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