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觀測站的舷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菱形光斑。林夏將最后一卷膠帶纏在唐曉翼的后背，指尖觸到他緊繃的肌肉時，他忽然悶哼了一聲。

“弄疼你了？”她立刻收了手，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碧茣砸磙D(zhuǎn)過身，黑色風衣的領(lǐng)口敞開著，露出里面沾著藥味的繃帶，“比希燕當年給我包扎時溫柔多了——她總把繃帶當繩子用。”

林夏被逗笑了：“她一定很有趣?！?/p>

“是很有趣，就是脾氣爆了點。”唐曉翼拿起短笛轉(zhuǎn)了轉(zhuǎn)，目光掃過散落在實驗臺上的共鳴裝置零件，“這些東西得銷毀，不能留著?！?/p>

虎鯊已經(jīng)找來工具箱：“交給我！保證拆得連螺絲都不剩！”

“別亂來?！碧茣砸頂r住他，從背包里拿出個金屬盒子，“林深的裝置里有自毀程序，按這個按鈕就行?！彼聪潞凶由系募t色按鈕，實驗臺上的零件突然發(fā)出一陣輕微的嗡鳴，表面漸漸滲出綠色的液體，很快就腐蝕成了一堆粉末。

“哇，好厲害！”多多湊過去看，被婷婷拉開了。

“有毒的，別碰。”婷婷拿出消毒噴霧，對著粉末噴了幾下，“我們什么時候離開？我有點想家了。”

“等漲潮。”唐曉翼看了看窗外的海面，“現(xiàn)在的水位太低，救生艇劃不出去。”他走到墻角，將那本“銀翼計劃”筆記本和爺爺?shù)娜罩颈痉胚M防水袋，遞給林夏，“這些你收好，是你爺爺留下的念想?！?/p>

林夏接過防水袋，指尖碰到冰涼的布料，忽然想起日志最后那張字條。爺爺選擇留在深海之門里的決定，讓她心里既難過又驕傲。她抬頭看向唐曉翼，發(fā)現(xiàn)他正望著窗外的海鳥發(fā)呆，側(cè)臉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柔和。

“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問。

“在想希燕看到我們帶回去的消息，會不會又要罵我多管閑事?！碧茣砸磔p笑一聲，轉(zhuǎn)身時帶起的風里，有淡淡的藥味和海水的咸味，“她總說我該放下過去的事，好好養(yǎng)傷?！?/p>

“那你會放下嗎？”

唐曉翼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銀翼吊墜上，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有些事不需要放下，記著就好。”他吹了聲輕快的笛音，“比如羽之冒險隊的約定，比如……該還的人情?！?/p>

林夏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低頭看著吊墜，沒再追問。

漲潮時分，海水漫過礁石區(qū)，泛起粼粼的波光?；Ⅴ彽谝粋€跳上救生艇，興奮地揮舞著船槳：“終于可以離開這破島了！”

唐曉翼扶著林夏上船，指尖在她手腕上輕輕按了一下——那里還留著昨天系麻繩時的紅痕?！白€(wěn)了，別掉下去喂魚?！彼恼Z氣帶著慣有的嘲諷，扶著船舷的手卻穩(wěn)得很。

救生艇緩緩駛離回聲島，林夏回頭望去，那座藏著太多秘密的島嶼漸漸縮成一個模糊的黑點。觀測站的位置閃過一道微弱的反光，像是爺爺在無聲地告別。

“再見，爺爺。”她在心里輕聲說。

海面上很平靜，陽光灑在船槳劃出的水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唐曉翼坐在船頭，短笛橫在膝蓋上，偶爾吹幾聲不成調(diào)的曲子，驚得海鳥撲棱著翅膀飛遠。

多多從背包里翻出餅干，分給大家：“唐曉翼，我們接下來去哪里？直接回家嗎？”

“先去補給點。”唐曉翼咬了口餅干，“那艘幽靈船不能再用了，得換艘像樣的船。”他看向林夏，“你爺爺?shù)挠^測站里提到過一個叫‘老海龜’的補給站，就在前面的珊瑚礁附近，那里的老板欠羽之冒險隊一個人情?！?/p>

林夏點點頭：“日志里寫過，老海龜是爺爺?shù)睦吓笥?，擅長修理船只。”

靠近珊瑚礁時，海水變成了清澈的淺藍色，能看到底下五顏六色的珊瑚和游弋的魚群。補給站是座建在礁石上的木屋，屋頂插著面褪色的海盜旗，門口掛著個巨大的海龜殼風鈴。

“這地方看著好詭異?！辨面米ゾo了查理的背。

“放心，老海龜雖然長得兇，人不壞。”唐曉翼跳下船，敲響木屋的門環(huán)——那是個用鯨魚椎骨做的環(huán)，敲起來咚咚作響。

門很快開了，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老頭探出頭，左眼戴著個銅制的獨眼龍眼罩，看起來確實有點嚇人。但當他看到唐曉翼時，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小翼？你還活著？”

“托您的福，命硬得很?！碧茣砸硖裘迹袄虾｝?，借艘船用用?！?/p>

“借船？”老海龜?shù)蓤A了眼睛，“你當年開走我最好的那艘‘飛魚號’，還沒還呢！現(xiàn)在又來借？”他的目光掃過林夏等人，最后落在林夏手里的防水袋上，看到露出的銀翼吊墜時，突然愣住了，“這是……林深的吊墜？”

“他是林夏，林深的孫女?！碧茣砸斫忉尩馈?/p>

老海龜?shù)谋砬樗查g柔和下來，摘下眼罩，露出瞎了的左眼——那里留著一道猙獰的疤痕。“原來是夏丫頭。”他側(cè)身讓他們進屋，“你爺爺常跟我提起你，說你跟他一樣喜歡鯨魚?！?/p>

木屋里面出乎意料的整潔，墻上掛著各種船模和航海圖，角落里堆著修船的工具。老海龜給他們倒上熱茶，嘆了口氣：“林深這老東西，還是這么犟。十年前他來借船，說要去做件‘必須做的事’，我就知道他可能回不來了。”

林夏的眼眶有點紅：“爺爺他……留在了回聲島?！?/p>

老海龜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也好，他這輩子最在意那片海?！彼D(zhuǎn)向唐曉翼，“船我給你們準備好了，就停在后面的船塢里，是艘新修的‘海燕號’，比飛魚號還快。”

“謝了?！碧茣砸矶似鸩璞跋麓芜€你一艘更好的?！?/p>

“不用還。”老海龜擺擺手，“就當是……還林深當年救我的情?！彼哪抗饴湓谔茣砸淼耐壬?，“你的腿還沒好利索？當年那聲紋鰩的毒素，沒清干凈？”

唐曉翼的動作頓了頓：“老毛病了，不礙事?！?/p>

老海龜從柜子里拿出個陶罐，遞給林夏：“這是用深海龍血樹根熬的藥膏，比你那個效果好，給小翼擦擦?！彼麎旱吐曇?，“這小子跟他哥一樣，總愛硬撐著?！?/p>

林夏接過陶罐，指尖觸到溫熱的罐身，心里有點暖。她偷偷看了眼唐曉翼，發(fā)現(xiàn)他正望著窗外的海，耳朵尖微微泛紅。

離開補給站時，夕陽正染紅海面。老海龜站在礁石上揮手，銅眼罩在余暉里閃著光?！靶∫恚嬖V你那朋友希燕，有空來喝杯茶！”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

“知道了！”唐曉翼回頭揮了揮手。

海燕號確實比幽靈船好太多，船身刷著藍色的漆，船艙干凈整潔，還帶著股淡淡的松木香?；Ⅴ徱呀?jīng)霸占了駕駛艙，興奮地轉(zhuǎn)著方向盤：“這船真帶勁！”

唐曉翼靠在船舷上，看著林夏給老海龜?shù)乃幐鄵Q藥。藥膏是深綠色的，帶著股奇異的草木香，涂在傷口上涼絲絲的，很舒服。

“老海龜說，這藥膏要涂七天才能去根?！绷窒睦p好繃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膚，像有電流竄過。

“知道了，啰嗦?！碧茣砸韯e過臉，耳根卻更紅了。

夜幕降臨時，唐曉翼在甲板上支起了帳篷，讓女生和多多睡在里面，他和虎鯊輪流守夜。林夏躺在睡袋里，能聽到外面唐曉翼和虎鯊的說話聲，還有偶爾響起的笛音。

“翼哥，你真打算跟我們一起冒險??？”虎鯊的聲音帶著期待。

“看心情。”唐曉翼的聲音很輕，“至少得把菜鳥送回家，免得她半路被人拐走?！?/p>

林夏忍不住笑了，翻了個身，望著帳篷頂?shù)耐笟獯啊Ｌ焐系男切呛芰?，像撒在黑絲絨上的鉆石，和回聲島的星空很像，卻又感覺格外不同——大概是因為身邊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后半夜換班時，林夏被一陣熟悉的哨音吵醒。唐曉翼站在船尾，正用鯨魚哨子吹著一段溫柔的旋律，海風吹起他的風衣，像振翅欲飛的鳥。

她悄悄走到他身邊，沒說話，只是陪著他望著海面。

“這是希燕以前最喜歡的曲子?！碧茣砸砗鋈婚_口，“她說像鯨魚在唱歌。”

“很好聽。”林夏輕聲說。

“以后教你。”唐曉翼轉(zhuǎn)頭看她，月光落在他眼睛里，像盛著一片海，“學會了，就能聽懂鯨魚說什么了?！?/p>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點了點頭：“好啊。”

哨音再次響起，溫柔的旋律在海面上回蕩，仿佛在向過去告別，也在向未來發(fā)出邀請。

遠處的海平面泛起微光，新的一天即將到來。海燕號載著滿滿的秘密和未說出口的約定，朝著家的方向，緩緩駛?cè)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