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頂?shù)娘L(fēng)卷過殿前漢白玉階,吹得檐角銅鈴脆響,卻壓不住殿內(nèi)那一聲嘶啞的“老桑”。
玱玹老桑
玱玹的聲音像被礫石磨過,低啞里帶著裂帛般的燥。
他坐在御座里,腰背卻并未挺直,反而微微前傾,像一頭被鐵鏈鎖住卻仍想撲出的獸。紫袍下擺垂落,金線龍紋在燈火里閃出冷冽的鱗光,卻因他指節(jié)攥得太緊而皺成一團(tuán)——那團(tuán)暗衛(wèi)方才遞上的薄絹,已被他揉得指縫間滲出血絲都不自知。
“老桑!”他又喊一次,尾音陡然拔高,破出一點顫。
玱玹老桑!
殿門應(yīng)聲而開,老桑幾乎是跌進(jìn)來的,手里還攥著半片沒來得及放下的拂塵。他抬眼一掃,便見玱玹腳下散落著七八枚碎玉——那是阿念幼時摔過的第一只白玉筆洗,玱玹一直收在案頭,如今卻被生生摜碎,渣子濺出老遠(yuǎn)。
龍?zhí)?/a>陛下……
老桑膝行兩步,聲音壓得極輕,仿佛怕驚碎什么。
龍?zhí)?/a>暗衛(wèi)說,蓐收帶著王后一路往東南去了,今日已至云夢大澤……
玱玹沒應(yīng)聲,他垂著頭,額前幾縷發(fā)被冷汗黏住,遮了眼。半晌,他忽然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像冰棱刮過銅鏡,刺耳得讓老桑后背一僵。
玱玹兩個月……
玱玹一個字都不留給我,獨留我一人愧疚
玱玹低低笑了一聲,嗓音像銹刃刮過瓷面。
指間那方薄絹被揉得皺爛,他卻忽地松開——五指轉(zhuǎn)而扣住御座扶手,青筋暴突,骨節(jié)泛白。
“咯——吱——”
檀木在他掌心發(fā)出垂死的裂響,木屑如灰雪簌簌墜地。
玱玹她倒好日日游山玩水......
聲音陡然拔高,尾音碎裂。
玱玹都要走!一個個都要離開我西炎玱玹!!
轟——
下一瞬,他猛地掀翻面前案幾。
鎏金鎮(zhèn)紙、青玉筆山、折子、硯臺……統(tǒng)統(tǒng)砸落,碎聲四濺,墨汁潑灑如黑血,濺上他玄金龍袍,濺進(jìn)他赤紅的眸底。
殿門外的內(nèi)侍跪成一片,噤若寒蟬。
唯有玱玹立在狼藉中央,胸口劇烈起伏,指縫間尚嵌著碎木與血珠,像一頭剛撕碎鎖鏈的兇獸,恨不能將整座王宮都撕成齏粉。
他抬眼看向老桑,眸色深得像摻了墨,眼尾卻泛著紅,像是被火灼過的燼。
玱玹當(dāng)初她纏著我喊哥哥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模樣
老桑膝行更近,額頭幾乎貼到冰涼的地面。
龍?zhí)?/a>王后年幼貪玩,許是……許是被蓐收那廝哄得忘了形。老奴這就遣人去請——
玱玹請?
玱玹截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卻又在最高點突然啞了。
玱玹拿什么請?用鎖鏈?用圣旨?還是……
他猛地起身,紫袍掃過案幾,將一摞奏折掀翻在地。最上面那本“西南水患”的折子啪地展開,墨跡被風(fēng)糊成一團(tuán),像極了玱玹此刻眼底翻涌的情緒。
殿外忽有驚雷滾過,慘白的電光劈進(jìn)窗欞,照得玱玹側(cè)臉如刀裁般凌厲。他背對著老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玱玹……她說過,不會離開玱玹哥哥
尾音消散時,那滴忍了許久的淚終于滾落,砸在碎玉上,濺成更細(xì)的粉塵。
老桑不敢抬頭,只覺那滴淚像落在他自己心口,燙得發(fā)疼。
殿內(nèi)銅燈無風(fēng)自動,火苗躥高又壓下,映得玱玹的影子在墻上晃,如困獸般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