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魈：謝謝

當(dāng)車駛?cè)腌婋x家所在的小區(qū)時，魈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裝飾起了圣誕彩燈。五彩斑斕的光點映在車窗上，讓他想起去年此時——那時父母剛?cè)ナ廊齻€月，他獨自一人在冰冷的出租屋里聽著隔壁家庭的歡笑聲。

"到了。"鐘離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再次踏入這個公寓，魈有種奇怪的熟悉感?？諝庵幸廊伙h著淡淡的茶香和書香，家具的擺放也幾乎沒變，只是角落里多了一棵小小的圣誕樹。

"客房還保持原樣，"鐘離脫下大衣掛好，"但可能需要換一下床單。"

魈站在門口，突然不知該做什么。上次他是以病號的身份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而現(xiàn)在，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餓了嗎？"鐘離問，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我煮點面？"

魈搖搖頭："不麻煩您了。我...想先整理一下東西。"

"好。"鐘離點點頭，"浴室里有新毛巾，隨便用。"

魈逃也似地鉆進(jìn)客房，關(guān)上門后才長舒一口氣。房間確實和他離開時幾乎一樣，只是書桌上多了幾本書。他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都是他上次住在這里時讀過的——《莊子集釋》《楚辭選注》《唐宋詩詞鑒賞》...每本里面都夾著便簽，標(biāo)記著他曾表示喜歡的段落。

魈的心頭涌上一股暖流，比他剛才在車?yán)锔惺艿降倪€要溫暖。他小心地拿起《楚辭》，翻開折角的那頁，是《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旁邊空白處有一行小字，是鐘離的筆跡：[少年讀此，何其沉重。愿他早日遇見新相知之樂。]

魈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胸口泛起一陣酸澀。他想起辯論賽那天鐘離說的話——"因為是你，僅此而已。"也許，他真的被看見了，不僅僅是作為一個需要幫助的學(xué)生，而是作為魈這個人。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魈？我煮了姜茶，要喝一點嗎？"

魈迅速合上書，深吸一口氣才回答："馬上來。"

客廳里，鐘離已經(jīng)換上了家居服——一件深藍(lán)色的針織毛衣和灰色休閑褲，頭發(fā)也放了下來，松散地披在肩上。魈從未見過這樣的鐘離，一時間愣在原地。

"怎么了？"鐘離問，遞給他一杯冒著熱氣的姜茶。

"沒什么。"魈接過杯子，小心避開手指接觸，"只是...沒見過您這樣打扮。"

鐘離笑了笑，隨手撥開垂到眼前的一縷頭發(fā)："在學(xué)校必須保持形象，回家就隨意些。"他啜了一口茶，"對了，明天我要去買些過冬用品，你要一起嗎？客房需要添置些東西。"

魈點點頭，姜茶的辛辣在喉間蔓延，一路暖到胃里。

第二天是周六，他們?nèi)チ耸兄行牡募揖由坛?。鐘離推著購物車，魈跟在旁邊，兩人看起來就像一對普通的...魈突然卡殼了，不知該如何定義他們的關(guān)系。師生？朋友？還是別的什么？

"這條毯子怎么樣？"鐘離拿起一條深綠色的羊毛毯問道，"顏色很適合你。"

魈接過毯子，手指陷入柔軟的絨毛中。他注意到鐘離說的是"適合你"而不是"配客房"，心頭又是一暖。

"挺好的。"他低聲說。

購物車漸漸裝滿——新毯子、加厚窗簾、一套茶具（"客房的杯子太少了"，鐘離如是說）、幾本書，甚至還有一個小型電暖器。經(jīng)過文具區(qū)時，魈的目光在一套青竹圖案的信箋上多停留了幾秒，鐘離二話不說就把它放進(jìn)了購物車。

"您不必..."魈有些窘迫。

"就當(dāng)是提前的圣誕禮物。"鐘離輕描淡寫地說，"校長助理的年終福利。"

結(jié)賬時，魈偷偷瞥了一眼金額，暗暗記下數(shù)字，打算以后慢慢還。但鐘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在收銀員遞過小票時說："這些都是家用，不必放在心上。"

回程途中，他們路過一家古董店。櫥窗里擺著一套茶具，造型古樸典雅。魈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多看了兩眼。

"喜歡茶道？"鐘離問。

魈搖搖頭："不太懂。只是覺得...很安靜。"

鐘離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有個朋友開茶室，改天帶你去體驗一下。"

下午，他們一起布置客房。魈負(fù)責(zé)掛新窗簾，鐘離則整理書架。當(dāng)魈站在椅子上調(diào)整窗簾長度時，鐘離突然說："別動。"

魈僵在原地，感覺到鐘離的手輕輕拂過他的后頸："有線頭。"鐘離解釋道，手指的溫度轉(zhuǎn)瞬即逝。

傍晚，鐘離在書房處理工作，魈則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新買的書。公寓里安靜得只有翻頁聲和鍵盤敲擊聲。不知過了多久，魈抬頭發(fā)現(xiàn)窗外已經(jīng)飄起了雪，細(xì)碎的雪花在路燈下翩翩起舞。

"下雪了。"他輕聲說，不自覺地走到窗前。

鐘離聞聲從書房出來，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今年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早。"

兩人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雪，直到魈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鐘離輕笑："餓了？我訂了外賣，應(yīng)該快到了。"

正說著，門鈴響了。鐘離去開門，回來時手里拎著幾個食盒："趁熱吃。"

他們坐在餐桌前分享外賣——清蒸鱸魚、冬筍炒肉片、一碗熱氣騰騰的菌菇湯。魈吃得比平時多，甚至添了第二碗飯。鐘離似乎很滿意，不時往他碗里夾菜。

"明天有什么安排？"鐘離問。

魈搖搖頭："復(fù)習(xí)。下周還有考試。"

"要不要去璃月博物館？他們新開了古代文物特展。"鐘離狀似隨意地提議，"換換心情對學(xué)習(xí)也有幫助。"

魈猶豫了一下："不會打擾您嗎？"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鐘離微笑，"就當(dāng)陪我去？"

這個理由總是有效。魈點點頭，心里涌起一絲隱秘的期待。

第二天，璃月博物館人頭攢動。特展"千巖古韻"展出了從新石器時代到明清時期的各類文物。鐘離似乎對每一件展品都了如指掌，不時低聲為魈講解背后的歷史故事。

"這件玉琮，"他指著一件青玉制成的柱狀器物，"是古代祭祀用的禮器，外方內(nèi)圓，象征天圓地方的宇宙觀。"

魈湊近玻璃柜，仔細(xì)觀察玉琮上的紋路："這些線條...像是某種文字？"

"很好的觀察。"鐘離贊許地點頭，"這是最早的象形文字之一，記錄了一次重要的祭祀活動。"

他們一路看過去，從青銅器到瓷器，從古樂器到兵器。魈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被吸引住了，甚至忘記了周圍的人群。鐘離的講解不像博物館的解說牌那樣枯燥，而是充滿生動的細(xì)節(jié)和獨到的見解。

"鐘離老師！魈同學(xué)！"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魈轉(zhuǎn)身，看到胡桃正興奮地朝他們揮手。她身邊站著幾個同齡人，看起來像是同學(xué)聚會。

"真巧??！"胡桃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你們也來看展覽？"

鐘離禮貌地點頭："胡桃同學(xué)也對古文物感興趣？"

"我們歷史課有觀展作業(yè)。"胡桃笑嘻嘻地說，然后意味深長地看了魈一眼，"沒想到你和校長關(guān)系這么好，周末還一起逛博物館~"

魈的臉?biāo)查g熱了起來："只是...碰巧..."

"哎呀，害羞什么！"胡桃促狹地用手肘捅了捅他，"對了，下周我生日，在'往生堂'辦派對，你一定要來?。?

魈還沒來得及回答，胡桃已經(jīng)跑回同學(xué)群里，臨走時還回頭喊了一句："記得帶上校長老師一起哦！"

魈站在原地，耳朵尖紅得幾乎透明。他能感覺到鐘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不敢抬頭對視。

"胡桃同學(xué)很活潑。"鐘離最終評論道，語氣平靜，"要接著看剩下的展區(qū)嗎？"

魈點點頭，兩人默契地避開了剛才的小插曲，繼續(xù)參觀。但魈的心思已經(jīng)不在文物上了，胡桃的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他和鐘離老師的關(guān)系，在外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樣子？校長和得意門生？朋友？還是...更復(fù)雜的什么？

回程時，雪下得更大了。他們決定步行一段再打車，于是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雪花落在魈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細(xì)小的水珠。鐘離走在他身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yuǎn)不近，剛好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卻又不會碰到。

"冷嗎？"鐘離問。

魈搖搖頭，實際上他的手指已經(jīng)凍得發(fā)麻，但某種倔強讓他不愿承認(rèn)。

鐘離看了他一眼，突然停下腳步，解下自己的圍巾，輕輕圍在魈的脖子上："別感冒了。"

圍巾上還殘留著鐘離的體溫和淡淡的氣息，像是雪松和茶葉的混合。魈僵在原地，任由鐘離為他整理圍巾，指尖偶爾擦過他的下巴，激起一陣微妙的戰(zhàn)栗。

"好了。"鐘離退后一步，似乎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

魈低頭看著深藍(lán)色的圍巾，喉嚨發(fā)緊："謝謝。"

他們繼續(xù)在雪中前行，誰都沒有說話。雪花無聲地落下，覆蓋了腳印，仿佛要掩埋這一刻的所有秘密。

上一章 8 . 冬日 巖魈：謝謝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10 . 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