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辭掉校長助理的工作?"包扎完畢,鐘離突然問。
魈盯著自己的手臂:"...需要時間復(fù)習(xí)。"
"是嗎?"鐘離收起醫(yī)藥箱,"那為什么又去餐廳打工?"
"需要錢。"魈直言不諱。
鐘離沉默了一會兒:"如果是因為經(jīng)濟問題,學(xué)校有助學(xué)金..."
"不需要。"魈打斷他,"我能靠自己。"
"即使受傷?即使被不公平地解雇?"鐘離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嚴厲,"魈,固執(zhí)和獨立是兩回事。"
魈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您不明白!我想要那種溫柔,但又害怕,如果我接受幫助,就會變得依賴,變得軟弱...我不想再回到那種無能為力的狀態(tài)!"
"什么狀態(tài)?"鐘離追問。
"父母剛走的時候..."魈的聲音哽住了,"那些親戚,每個人都說會照顧我,每個人都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我...然后不到一個月,他們就找各種理由把我送走。沒有人真心想要我,只是出于責(zé)任..."
鐘離的表情軟化下來:"魈..."
"所以我發(fā)誓,再也不要依賴任何人。"魈深吸一口氣,"更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dān),尤其是你。"
鐘離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深沉:"你知道嗎?敢于接受幫助,也是一種勇氣。"
魈搖搖頭,轉(zhuǎn)身走向客房:"謝謝您今晚的幫助...明天一早我就走。"
關(guān)上門,魈靠在門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胸口那種悶痛感又來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為什么每次面對鐘離都會如此失控。那些壓抑多年的情緒,那些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恐懼和渴望,全都因為這個人的出現(xiàn)而浮出水面。
第二天一早,魈悄悄離開了鐘離家,沒有驚動鐘離。學(xué)校里的生活依舊,只是調(diào)班申請被正式拒絕了,理由是"高三關(guān)鍵時期不宜變動學(xué)習(xí)環(huán)境"。
魈沒有提出異議。事實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一絲隱秘的慶幸——如果真的調(diào)班了,就再也聽不到鐘離講課了。那個聲音,那些見解,那些偶爾投來的關(guān)切目光...他嘴上說著要逃離,心里卻舍不得完全切斷。
三月初,魈找到了新工作——一家24小時網(wǎng)吧的夜班網(wǎng)管。工作環(huán)境糟糕,但工資比餐廳高,而且客人大多是熬夜打游戲的學(xué)生,很少鬧事。
一個周五的深夜,魈正在柜臺后看書,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包夜。"
魈抬頭,看到胡桃笑嘻嘻地站在面前,身后跟著幾個同學(xué)。
"魈同學(xué)!原來你在這里打工啊!"胡桃驚訝地說,"好久不見!"
魈點點頭,給他們辦了手續(xù):"A區(qū)12到15號機。"
胡桃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趴在柜臺上好奇地問:"最近怎么都不來參加班級活動?。窟B鐘離老師的課外講座你都缺席了。"
魈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一下:"忙。"
"騙人。"胡桃撇撇嘴,"你們吵架了對吧?全校都看出來啦。"
魈沒有回答,只是遞過會員卡:"密碼是1234。"
胡桃接過卡片,突然壓低聲音:"喂,你知道鐘離老師最近生病了嗎?"
魈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周三的課都沒來上,說是感冒發(fā)燒。"胡桃眨眨眼,"甘雨老師代課的。"
魈強迫自己保持面無表情:"哦。"
胡桃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終于帶著朋友們?nèi)チ擞螒騾^(qū)。魈繼續(xù)低頭看書,但那些字母突然失去了意義。鐘離生病了?嚴重嗎?有人照顧他嗎?各種問題在腦海中盤旋,讓他坐立不安。
凌晨三點,網(wǎng)吧里的人漸漸少了。魈拿出手機,翻到鐘離的號碼,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卻遲遲沒有按下去。最終,他鎖上屏幕,把手機扔回抽屜。
第二天交班后,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鐘離所住的小區(qū)門口。他在對面的早餐店坐了整整一小時,盯著那棟熟悉的公寓樓,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去。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道里走出來——是鐘離,穿著休閑裝,手里拎著一個環(huán)保袋,看起來是要去買菜。他的臉色確實有些蒼白,但精神似乎還不錯。魈松了口氣,悄悄從后門溜出早餐店,沒有讓對方看到自己。
三月中旬的一天,魈收到一條銀行短信,顯示有一筆款項打入他的賬戶,金額相當于他半個月工資,備注是"學(xué)校工作補貼"。他立刻給財務(wù)處打電話詢問,對方告訴他這是校長助理的"延期報酬",由鐘離校長特別批準。
魈握著手機,胸口發(fā)緊。這根本不是他應(yīng)得的錢,鐘離分明是在變相幫助他。他應(yīng)該憤怒,應(yīng)該立刻把錢退回去,但現(xiàn)實是——他確實需要這筆錢。月底的房租、伙食費、參考書...每一樣都壓得他喘不過氣。
那天晚上,魈在網(wǎng)吧的監(jiān)控死角里偷偷哭了。他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不得不接受這種施舍,更恨那個給他施舍卻連面都不露的人。
第二天放學(xué)后,魈徑直走向校長辦公室,準備當面退回那筆錢并告訴鐘離他不需要憐憫。但甘雨告訴他,鐘離去市教育局開會了,要很晚才回來。
"有事需要轉(zhuǎn)達嗎?"甘雨問。
魈搖搖頭,轉(zhuǎn)身離開。走到校門口時,天開始下雨,起初只是零星雨點,很快變成了傾盆大雨。他沒帶傘,只好站在屋檐下等待雨小一些。
雨幕中,校園里的櫻花被風(fēng)吹落,粉白的花瓣混著雨水打在水泥地上,像是一場無語的頭發(fā)、衣服、書包,但他不在乎。他必須現(xiàn)在見到鐘離,必須問清楚那個一直懸在心頭的問題:
在他眼里,我到底"不一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