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冰冷的煎熬中流逝。入口守衛(wèi)被李三制造的動靜徹底吸引過去,罵罵咧咧地拿著長桿在水里攪動。石室門口的兩個番子張龍、趙虎見無事發(fā)生,也放松了警惕,靠回墻邊低聲閑聊起來。
機會!
蘇棠如同一只輕盈卻敏捷的水貓,借著水牢石柱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潛入水中,避開番子的視線范圍,迅速游到石室鐵柵欄的下方。這里同樣有排水口,但鐵欄更為堅固。她焦急地摸索著,終于在靠近底部的一個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道極其隱蔽的、僅容瘦小之人鉆過的縫隙。她毫不猶豫,深吸一口氣,縮緊身體,忍著被粗糙鐵銹刮破皮膚的疼痛,硬生生擠了過去!
冰冷的石室地面讓她打了個寒顫。她立刻翻滾到一堆潮濕的稻草垛后,心臟狂跳得快要炸開。萬幸!番子并未察覺。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沈硯就在幾步之外!玄鐵鏈深深嵌入他流血結痂的肩胛,將他吊得雙腳離地。他低垂著頭,臉色是死灰般的青白,唇色烏紫,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左胸心口處,那暗金色的蠱毒紋路如同蛛網般蔓延開,在昏暗光線下散發(fā)出不祥的微光,甚至能看到皮膚下細微的、如同活蟲般的蠕動!
“大人…”蘇棠捂住嘴,淚水無聲滑落。她心如刀絞,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斬斷那該死的鎖鏈。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F(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她仔細觀察周圍:鐵柵欄門外兩個番子,石室唯一的出口就是那道門。硬闖是找死。必須等李三那邊制造更大的混亂!
她從懷中掏出被油布層層包裹的赤血金蟾粉和龜息丹。藥粉珍貴,但此刻沈硯牙關緊咬,根本無法喂服。龜息丹更是不能給他用,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用了可能真就醒不過來了。
怎么辦?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像在地宮里那樣…用她的血!
可看著沈硯心口那恐怖的蠱毒紋路,蘇棠知道,普通的血藥混合恐怕已經杯水車薪。陳伯的話在她腦中回響:“寒氣已侵入心脈…若無克制陰煞的至陽奇物…” 她的血,夠“至陽”嗎?能克制這深入心脈的“陰煞腐心”嗎?
一個瘋狂的、源自古老醫(yī)毒典籍的禁忌之法閃過她的腦?!孕念^熱血飼蠱!傳聞某些至陰至邪的蠱蟲,唯有宿主至親或心意相通之人的心頭熱血,方能短暫安撫甚至逆轉其性!此法兇險萬分,飼蠱者九死一生,且對飼蠱之人的體質有特殊要求…
她沒有猶豫的資格!沈硯等不起!
蘇棠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將赤血金蟾粉倒入掌心,然后,拔出了那柄曾用于驗尸、也曾為自己放血的鋒利柳葉刀。
這一次,刀鋒對準的,是左胸口——心尖的位置!
冰冷的刀鋒貼上溫熱的肌膚,帶來一陣戰(zhàn)栗。蘇棠咬緊牙關,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往無前的決心。她閉上眼,手腕用力!
“噗嗤!”刀鋒入肉,尖銳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遠比手掌的傷口痛上千百倍!鮮血瞬間涌出,滾燙的、帶著生命本源力量的心頭熱血,滴落在掌心的赤血金蟾粉上!
暗金色的粉末瞬間被滾燙的鮮血融化、浸潤,發(fā)出“滋滋”的輕響,仿佛冰與火的交鋒,一股奇異的、帶著灼熱陽剛氣息的藥香彌漫開來,甚至暫時壓過了牢房的腥臭味。
就在這時!
“轟隆——!”整個詔獄底層猛地一震!碎石簌簌落下。緊接著,外面水牢方向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和番子驚恐的尖叫!
“走水啦!快來人!水牢進水口炸了!”是王五、趙六破了音的嘶吼。
“怎么回事?!”石室門外的張龍、趙虎大驚失色,顧不上沈硯,慌忙沖向水牢查看。
是李三!他成功了!
千載難逢的機會!
劇痛讓蘇棠眼前發(fā)黑,但她強撐著最后一絲清明,撲到沈硯身前。她踮起腳尖,用盡全身力氣,將混合著自己心頭熱血和赤血金蟾粉的滾燙藥液,用力捂在沈硯冰冷烏紫的唇上!
“大人…咽下去…求您…”她聲音虛弱,帶著泣血的哀求。
或許是巨大的爆炸震動,或許是那至陽至烈的藥血氣息刺激,沈硯緊閉的牙關竟然松動了一絲!滾燙的藥血混合液順著縫隙流入他口中。
“咕咚…”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有效!
蘇棠心中一喜,顧不上心口撕裂般的劇痛,更加用力地擠壓著傷口,讓更多的、帶著她生命本源力量的鮮血流入沈硯口中。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沈硯的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原本死灰的臉色瞬間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紅,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布滿了猩紅的血絲,眼神渙散、狂亂,沒有絲毫清醒的意識!
“吼——!”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從他喉嚨里迸發(fā)出來!他體內壓制到極限的“陰煞腐心”蠱毒,被這突如其來的、至烈至剛的心頭熱血徹底引爆了!
盤踞在心口的暗金紋路驟然光芒大盛,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股狂暴至極的陰寒氣息伴隨著兇戾的煞氣猛地從沈硯體內爆發(fā)出來!
“砰!”蘇棠被這股巨力狠狠震飛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劇烈的撞擊和心口的致命傷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暈厥過去。她掙扎著抬起頭,驚恐地看到——
被玄鐵鏈鎖住的沈硯,如同掙脫枷鎖的兇獸,雙臂肌肉虬結,竟將那沉重的玄鐵鏈繃得筆直,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他雙目赤紅,死死鎖定了倒地的蘇棠,那眼神不再是冰冷銳利的指揮使,而是充滿了原始的、被蠱毒支配的殺戮欲望!仿佛將她當成了引發(fā)他痛苦的根源!
“大人…是我…是蘇棠…”蘇棠虛弱地呼喚,試圖喚醒他的一絲神智。
回應她的,是沈硯喉嚨里更加恐怖的嘶吼。他猛地一掙!堅韌的玄鐵鏈竟被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崩斷了一環(huán)!鎖鏈嘩啦作響,他的一只手臂獲得了部分自由,帶著撕裂肩胛的淋漓鮮血,如同鬼爪般狠狠抓向地上的蘇棠!速度之快,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蘇棠瞳孔驟縮,心口劇痛讓她無法閃避。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難道…自己拼死相救,最終竟要死在他被蠱毒控制的利爪之下?
就在那染血的指尖即將觸及蘇棠咽喉的剎那!
沈硯的動作驟然停滯!
他赤紅的雙眸中,那瘋狂的血色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劇烈地掙扎了一下!一絲熟悉到刻骨銘心的輪廓倒映在他混亂的瞳孔里——那張沾滿血污、蒼白絕望的小臉…
“…阿…棠…?”一個極其沙啞、扭曲、幾乎不成調的聲音,艱難地從他痙攣的喉間擠出。那只抓向她的利爪,在離她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著,仿佛在與體內另一個瘋狂的意志進行著殊死搏斗!
冰與火,殺戮與守護,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撕扯!
“噗——!”沈硯猛地噴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淤血,身體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嚲o的肌肉松弛下來,眼中的赤紅如潮水般褪去,重新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和虛弱取代。他最后深深地、痛苦地看了蘇棠一眼,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清明記住她的樣子,隨即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只有胸口那暗金紋路的光芒在劇烈閃爍后,漸漸微弱下去,如同風中殘燭。
剛才那股狂暴的爆發(fā),耗盡了他最后一點生命力!
“大人!”蘇棠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住他冰冷沉重的身體。探向他的脈搏,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但比之前純粹的冰寒死寂,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搏動著的暖意?
心頭熱血…似乎真的撼動了那至陰的蠱毒!
但沈硯的身體,也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必須立刻帶他走!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和呼喝:
“快!抓住搗亂的水鬼!”
“沈硯那邊!別讓他跑了!”
李三制造的混亂拖不了多久,東廠的援兵馬上就到!
蘇棠心急如焚。沈硯重傷昏迷,琵琶骨還穿著半截斷掉的玄鐵鏈,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帶著他逃出生天?
“蘇姑娘!這邊!”一個壓低的嘶啞聲音在鐵柵欄外的水道響起。是渾身濕透、臉上帶著擦傷的李三!他顯然經歷了惡戰(zhàn),但成功返回了!他手中拿著一把古怪的、前端帶鉤爪的短弩,迅速勾住了石室鐵柵欄底部蘇棠鉆進來的那個縫隙。
“快!把沈大人拖過來!我拉你們出來!”李三焦急地催促,同時警惕地望向水牢入口方向,那里已經傳來兵刃交擊和番子的怒吼聲——李三留下的后手正在阻擊追兵,但撐不了多久!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蘇棠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咬緊牙關,拖著沈硯沉重的身體,奮力向那個狹窄的縫隙挪去。每動一下,心口的傷都讓她痛徹心扉,鮮血染紅了沈硯的衣襟,也染紅了冰冷的地面。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帶他出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