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只做你的小街奴》

下午四點，沈稚薇剛剛收拾完，手機剛好亮起。姜云升：南門梧桐下，等你。她回了一個“馬上”的表情，卻對著鏡子又把馬尾重新扎高——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剛剛收拾完著急的倉促。四點十五，她一路小跑，額角浮著一層細汗，遠遠就看見姜云升斜倚在樹干上，白T被陽光照得發(fā)亮，像一塊干凈的反光板。他抬手，示意她看表：“遲到十五分鐘，罰你今晚只吃半根糖?！鄙蛑赊贝鴼庑Γ骸澳鞘Ｏ碌陌敫阄刮??！?/p>

兩人第一站是舊倉街。石板路被午后的雨水洗得發(fā)亮，踩上去像在給鞋底做按摩。街口的糖畫攤已經(jīng)排了三四個人，姜云升用胳膊護著她擠到最前：“師傅，來條龍，加一對翅膀。”沈稚薇小聲補一句：“還要在旁邊畫個小人?！睅煾敌呛?，銅勺一抖一拐，琥珀色的糖漿凝成一只騰云駕霧的龍，旁邊的小人兒舉著糖葫蘆，辮子翹得老高。姜云升接過，先把小人遞到她嘴邊：“咬一口，甜的?！鄙蛑赊毙⌒〉乜械舭腩w腦袋，糖屑沾在唇角，他拿指腹輕輕抹掉，順勢牽住她沒拿糖的那只手。

再往前是“回聲”黑膠店。推門時風鈴叮當，空氣里混著木屑與舊紙的味道。沈稚薇踮腳去夠最頂層的一張周杰倫首版《范特西》，指尖剛碰到，身后伸來一只更長的胳膊。姜云升把唱片取下，翻到背面看曲目，忽然低頭在她耳邊哼：“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钡昀餆艄饣枧?，他的聲音低得像在嗓子里滾了一圈蜜。結(jié)賬時，老板送了兩張手寫歌詞書簽，他把她那張折成紙飛機，塞進她牛仔裙的口袋：“等會兒飛給你。”

出了黑膠店，天色將暗未暗，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兩人沿河邊走，夜風把桂花香推得一波接一波。沈稚薇看見賣花的奶奶，籃子里只剩最后一束香檳玫瑰，花瓣邊微微卷起，像偷喝了酒。姜云升掏出錢包，卻又停住，回頭問她：“要不要自己選？”沈稚薇挑了一支最外側(cè)的，花莖上帶著小刺，他接過去，用鑰匙串上的小刀輕輕削掉，指腹摩挲過她的虎口確認不會扎手，這才遞回給她。那一瞬，沈稚薇忽然覺得，所謂浪漫，不過是他把每一道可能傷到你的刺，都提前削平。

走到商場門口，大屏正播《大話西游》。紫霞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沈稚薇仰頭看，姜云升卻低頭給她戴上耳機，右耳塞進一只，左耳自己留下，手機里放的是《小小》。“我在找那個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鄙虉鋈顺睕坝浚麄冋驹诜鎏菘?，像兩座小小的孤島，被同一首歌連在一起。扶梯升到三樓，他忽然按下暫停：“餓不餓？”沈稚薇點頭，他便牽著她往露臺去——那里臨時搭起了七夕夜市，燈串從欄桿這頭纏到那頭，像一條發(fā)光的銀河。

銀河盡頭是“一罐月亮”小攤，招牌寫著：今日限定，情侶半價。老板遞給他們兩只搪瓷杯，里面是冰鎮(zhèn)的桂花釀，杯底沉著一顆小湯圓。姜云升把吸管插好才給她，沈稚薇喝第一口，眼睛就彎了：“像把月亮含化了?！彼粗?，忽然從背包里掏出一只寶麗來，鏡頭對準她：“別動?！遍W光燈一亮，照片緩緩?fù)鲁?，畫面里的她端著搪瓷杯，背景是燈串模糊的光斑。姜云升在相片邊框?qū)懴氯掌?，又補一句：“第一次七夕，記錄一下。”沈稚薇搶過筆，在空白處畫了一顆很丑的愛心，旁邊寫“簽收人：姜某某”。

夜市最里面是手作銀飾攤。師傅把兩塊小銀片放在他們掌心：“各自刻一個字母，再合在一起?！鄙蛑赊蹦笾Y刀，手抖，刻得歪歪扭扭——“J”。姜云升卻刻得飛快——“S”。兩塊銀片被師傅敲成一對月牙，拼在一起正好是個圓。他用黑繩串好，掛在她頸間，繩結(jié)極小，藏在鎖骨窩。沈稚薇低頭看，銀片貼著皮膚，涼涼的，像一枚不會化的雪。

十點，商場打烊，音樂換成《回家》。他們卻不急著走，坐在露臺的長椅上，把糖畫最后一點尾巴掰碎分食。沈稚薇把腦袋靠在他肩上，數(shù)頭頂?shù)臒舸骸耙还簿攀疟K?！苯粕Γ骸澳窃賿煲槐K，湊個整。”她搖頭：“不要，留點遺憾才記得久?！痹掚m如此，手卻偷偷與他十指相扣。遠處有人放起小型煙花，“砰”一聲綻開，金色瀑布往下墜，照亮兩張年輕的臉。沈稚薇忽然轉(zhuǎn)身，把額頭抵在他下巴：“姜云升，我們才第一個七夕，以后還會有很多個，對嗎？”他低頭吻她的發(fā)旋：“對，多到這條街都裝不下?！?/p>

回家路上，夜班車搖搖晃晃。車窗外的霓虹像被水暈開的顏料，一團團掠過。沈稚薇困得眼皮打架，卻還攥著他衣角。姜云升把耳機重新塞進她耳朵，播放列表只有一首歌，循環(huán)了七遍。最后一遍結(jié)束時，車剛好到站。他背起她的包，牽她下車，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沈稚薇踩他的影子玩，忽然喊：“姜云升！”他回頭，她踮腳在他唇角落了一個極輕的吻，像花瓣擦過水面，一觸即離。然后她笑著往前跑，辮子在夜色里一跳一跳。姜云升愣了半秒，抬腳追上去，風把白T吹得鼓起，像一面滿載甜蜜的帆。

街燈一盞盞后退，七夕的月亮掛在天邊，圓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