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冰冷堅硬的地板觸感將顏之知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拉回現實。后腦勺和脊背傳來隱隱的酸痛，提醒著她剛才那一跤摔得實在不輕。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一片，天花板上吊燈柔和的光暈像一團化不開的暖色迷霧。

意識緩慢歸位，如同生銹的齒輪艱難轉動。浴室的水汽……棒球棍……酷似喬知嶼的臉……貓耳……牛奶……還有那聲清晰的“喵”……

所有的記憶碎片瞬間回籠，帶著強烈的沖擊力狠狠撞在胸口！

顏之知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身體下意識地彈動了一下，想要坐起來。

陳立農呃……

一聲短促的悶哼從旁邊傳來。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胳膊似乎被什么東西壓住了，而且那觸感……溫熱、柔軟、帶著一種奇異的、微微起伏的彈性。

顏之知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幾乎是屏住呼吸，僵硬地、一點點地轉動脖頸，看向自己身側。

視線先是落在一團深色的、濕漉漉的、看起來極其濃密的……毛發(fā)上？那毛發(fā)緊貼著一個溫熱的軀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她的目光順著那軀體的線條向上移動，越過略顯單薄的肩膀，掠過線條優(yōu)美的頸項……

最終，定格在那張熟睡的臉上。

距離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濃密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的扇形陰影，看清他鼻梁挺直的弧度，看清他微微張開的、帶著天然潤澤的嘴唇。

那張臉在沉睡中褪去了之前的驚惶和懵懂，顯得異常安靜，甚至有種不諳世事的純凈感。

喬知嶼……

這個名字帶著尖銳的痛楚瞬間刺穿她的心臟。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無法控制地被吸引到他頭頂——那對毛茸茸的、深色絨毛覆蓋的貓耳朵，此刻正放松地、毫無防備地耷拉著，隨著他平穩(wěn)的呼吸，極其輕微地、有節(jié)奏地顫動著。

現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一剎那的恍惚。

不是夢！不是幻覺！

那個頂著喬知嶼的臉、長著貓耳朵、會發(fā)出貓叫、疑似是她剛買回來的布偶貓變的……東西……此刻就蜷縮在她身邊的地板上，一條手臂還無意識地壓著她的胳膊！

“啊——！”短促的驚叫無法抑制地從喉嚨里沖出，顏之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后蹭去，脊背重重撞在冰涼的墻根，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動靜立刻驚醒了身邊的人。

那雙酷似喬知嶼的眼睛倏然睜開。

初醒的茫然只持續(xù)了不到半秒，瞬間就被驚慌取代。

他幾乎是彈坐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迅速鎖定顏之知的位置，看到她蜷縮在墻角、臉色蒼白、滿眼驚懼的樣子，他頭頂那對剛剛還放松耷拉的貓耳，“唰”地一下豎得筆直，警惕地轉動著，捕捉著空氣中任何一絲可能的威脅信號。

陳立農主……人？

他試探著開口，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小心翼翼，眼神里充滿了不安。

陳立農你……摔疼了？

他似乎想靠近查看，身體微微前傾，卻又因為顏之知眼中明顯的抗拒而遲疑地停在原地，雙手有些無措地絞在一起。

顏之知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皮膚里，試圖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她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目光死死盯著他，像在看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未知生物。

顏之知別叫我主人！

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強烈的排斥和恐懼。

顏之知我不是你的主人！

她指著他的耳朵。

顏之知還有那對……那對東西！你到底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她的質問像冰冷的石頭砸過去。貓耳男人瑟縮了一下，眼神里的不安更濃了。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摸自己的耳朵，伸到一半又頓住，似乎怕這個動作會進一步刺激到她。

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唇緊緊抿著，像個做錯事又不知如何辯解的孩子。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中央空調單調的低鳴和顏之知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抬起眼，目光越過顏之知，投向客廳角落那個孤零零的、空著的貓碗——那是她幾個小時前，親手給他倒好幼貓奶糕和清水的碗。

陳立農餓……

他輕聲說，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原始的、生理性的需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他的目光又轉向廚房的方向，像是在搜尋什么，然后重新落回顏之知臉上，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乞求的渴望。

陳立農牛奶？

又是牛奶！

顏之知簡直要抓狂。這詭異的生物似乎把“牛奶”當成了某種解決一切問題的萬能鑰匙。恐懼和荒謬感交織，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很想尖叫，很想立刻報警，或者打電話給樓下保安……但理智告訴她，這太瘋狂了，誰會相信一只貓變成了人？尤其還頂著這樣一張臉？她甚至能想象出明天的熱搜頭條會怎么寫——“三線女星顏之知精神崩潰，家中驚現臆想男友？” 她的事業(yè)本就半溫不火，經不起這樣的“瘋癲”打擊。

就在她內心天人交戰(zhàn)，幾乎要被這詭異的僵局逼瘋時，貓耳男人似乎從她長久的沉默和變幻莫測的表情里讀懂了什么。

他不再執(zhí)著于牛奶，而是身體動了動，換了一個更靠近她的姿勢——依舊是坐在地上，但身體微微蜷起，下巴輕輕擱在并攏的膝蓋上。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更加無害，甚至帶著點楚楚可憐的意味。

他抬起頭，那雙酷似喬知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像蒙著水汽的琉璃。他看著她，非常非常認真地、一字一頓地，用那生澀卻清晰的語調，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陳立農陳、立、農。

顏之知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