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養(yǎng)病那段時間的蟬鳴聲仿佛還在耳邊聒噪,上課的鈴聲便已敲響。東方纖云想著這幾天桌上應(yīng)該會多許多試卷和那張?zhí)聪忝膹?fù)雜記憶,以及對“芝麻餅老師”易相逢的魔性印象,再次踏入了高二(3)班的教室。
然后,他就看到了講臺上那個熟悉又扎眼的背影。
易相逢今天沒扎雙馬尾,而是梳了個略顯成熟但依舊俏皮的半丸子頭,穿著剪裁利落的襯衫裙,只是那裙擺上印著的……是抱著松果的卡通松鼠?她正興致勃勃地在黑板上畫著什么,筆觸飛揚,仔細一看——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冒著熱氣的芝麻餅簡筆畫!
“同學們好呀!”易相逢轉(zhuǎn)過身,元氣滿滿地揮手,臉上是毫無師長包袱的燦爛笑容,“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易相逢!你們可以叫我易老師,或者相逢姐?隨你們高興!雖然學期快要結(jié)束了,但是還請多關(guān)照哦!”
教室里一片寂靜,大部分同學都處于“我是誰我在哪”的震撼中。東方纖云默默捂住了臉,這就是天才的隨性嗎!這位大佬真的成了他們的班主任!
印飛星坐在他旁邊,單手支著下巴,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仿佛講臺上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但東方纖云總覺得他周身的溫度又降了幾度。
事實證明,易相逢的“芝麻餅緣分”并非虛言。復(fù)學剛沒幾天,東方纖云就敏銳地察覺到,這位新班主任對自己和印飛星……格外“親近”。
比如,小組分配時,她眨著大眼睛,毫不猶豫地把東方纖云和印飛星分在了一組,美其名曰“直覺告訴我你們搭檔效果會爆炸(物理意義上的?)”。
又比如,課堂提問,她總喜歡點他倆,尤其是當東方纖云神游天外或者印飛星明顯在快要睡著的時候,那點名的聲音都帶著點惡作劇般的歡快。
最讓印飛星以及東方纖云最為困擾的是——“補習”。
“東方纖云同學!”這天下午自習課剛結(jié)束,易相逢那輕快的聲音就準確地在教室門口響起,“來一下辦公室哦!關(guān)于你上次的物理小測,有幾個地方需要……嗯……深入探討一下!”
她故意拖長了“深入探討”的調(diào)子,大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東方纖云頭皮一麻,下意識地看向印飛星。果然,印飛星原本在整理書包的手頓住了,他抬起頭,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冷冷地掃過易相逢笑意盈盈的臉,最后定格在東方纖云身上,眼神銳利得像冰錐子,帶著無聲的警告和……極其明顯的不爽。
“呃……易老師,我……” 東方纖云試圖掙扎。
“快點哦!時間寶貴!”易相逢不由分說地催促道,轉(zhuǎn)身就走,馬尾辮一甩一甩。
東方纖云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在印飛星幾乎要凝結(jié)成實質(zhì)的冰冷視線中起身,跟著易相逢走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像芒刺一樣扎著,直到他拐進教師辦公室的走廊才消失。
然而,所謂的“物理小測深入探討”,真相竟然是——
“來來來!小海膽!快嘗嘗這個!”易相逢的獨立小辦公室里,完全沒有課本和試卷的影子。桌上堆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零食包裝袋,她正獻寶似的從一個精致的紙盒里拿出一塊還冒著熱氣的、撒滿芝麻的烤餅,“我新發(fā)現(xiàn)的!城南老字號!比上次你給我的那個還香!”
東方纖云:“……” 他看著易相逢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睛,再看看那塊散發(fā)著致命誘惑香氣的芝麻餅,認命地接了過來。行吧,至少比聽逍遙渡影訓話強。于是,寶貴的“補習”時間,就在易相逢興致勃勃地分享各種新發(fā)現(xiàn)的零食(從芝麻餅到桂花糕再到奇怪的芥末味薯片),以及東方纖云被迫充當試吃員的氛圍中,“愉快”地度過了。
每次“補習”結(jié)束,東方纖云揣著被塞滿零食的肚子和一點點對物理的愧疚感回到教室時,迎接他的,必然是印飛星那張凍得能刮下霜來的俊臉。
印飛星不會說什么,但那雙眼睛,會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專注地、帶著強烈壓迫感地盯著東方纖云。從他進門的瞬間,到坐下,再到拿出書本……那目光如影隨形,仿佛要把他整個人從里到外掃描個透。
東方纖云被盯得頭皮發(fā)麻,后背發(fā)涼,坐立難安。他試圖搭話:“八戒,剛才講的那個動量守恒……”
印飛星眼皮都不抬,從鼻子里冷冷地哼一聲,算是回應(yīng),眼神依舊釘在他身上。
一次,兩次,三次……這種狀況持續(xù)上演。
終于,東方纖云那顆被各種小說情節(jié)塞滿的腦子,在印飛星持續(xù)的低氣壓和死亡凝視下,開始不受控制地運轉(zhuǎn),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滑去。
難道……?
一個大膽又狗血的念頭猛地竄了出來!
印飛星對易老師這么在意……每次易老師單獨叫走自己,他都一副被踩了尾巴的貓的樣子……回來還一直盯著自己看……眼神那么復(fù)雜,有憤怒,有……不爽?該不會……?!
東方纖云倒抽一口冷氣,瞬間腦補了百萬字虐戀情深——
印飛星暗戀上了他們這位年輕貌美但是畫風清奇的新班主任!但因為年齡和身份差距,只能將這份愛意深埋心底!而自己這個“礙眼”的家伙,總是被易老師單獨叫走,在印飛星眼里,就成了“潛在情敵”?或者至少是“占據(jù)了他心上人時間”的絆腳石?所以他每次才用那種“奪妻之恨”般的眼神盯著自己?!
天啊!原來八戒是因為追不到星河師妹(這個設(shè)定在東方纖云腦子里根深蒂固),被情所傷,然后移情別戀,喜歡上易老師了?!這劇情也太……太刺激了吧!難怪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可怕!
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就在東方纖云腦子里瘋狂扎根。他再看印飛星那冰冷的目光時,頓時充滿了理解和……同情?甚至還有一絲“兄弟我懂你”的悲憫。
這天,東方纖云又一次在印飛星的死亡凝視下“補習”(吃撐)歸來。他鼓足勇氣,決定用一種委婉的方式表達對兄弟“情路坎坷”的理解和支持。
他湊到印飛星旁邊,壓低聲音,用一種自以為很懂、很體貼的語氣說:“那個……八戒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你看易老師她……嗯……雖然很好,但是吧……師生戀……它……它有點那個……是吧?你要不……考慮換一個目標?比如隔壁班那個……”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一股寒氣瞬間籠罩了自己!
印飛星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不再是純粹的冰冷怒火,而是翻涌著一種更復(fù)雜、更激烈的東西——被誤解的羞惱,被戳中心事的慌亂,以及一種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被這個笨蛋徹底點燃的焦躁。
那句“師生戀”、“換目標”像根針一樣,精準地扎在他心底某個隱秘而陌生的角落,讓他又驚又怒。
“東、方、纖、云!”印飛星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意味,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粗暴地揪住衣領(lǐng),只是猛地抬手,動作帶著一股沖勁,卻不是砸,而是帶著一種混雜了氣惱和某種難以言喻情緒的力道,屈起指節(jié),不輕不重地敲在東方纖云的腦門上。
“咚”的一聲悶響,不算劇痛,但足夠讓東方纖云“哎喲”一聲縮了下脖子。
“你不是看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小說嗎?”印飛星盯著他,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他看穿,耳根似乎有不易察覺的微紅,“腦子里就沒裝點正常的東西?我是什么心思,你真的不知道嗎?你是傻子嗎?!”
最后那句“你是傻子嗎”,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泄露出他內(nèi)心的混亂。
敲完這一下,印飛星像是被自己這過于情緒化的舉動燙到,又像是害怕再待下去會暴露更多連自己都陌生的東西。他猛地收回手,不再看東方纖云,煩躁地“嘖”了一聲,一把抓起桌上的書包,幾乎是有些倉促地、帶著點落荒而逃的意味,頭也不回地大步?jīng)_出了教室。那背影依舊散發(fā)著冷氣,卻似乎比平時更多了幾分狼狽和心亂。
東方纖云捂著被敲得微微發(fā)紅的額頭,懵在原地。
痛感并不強烈,但印飛星的反應(yīng)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yù)料。沒有暴怒的斥責,沒有冰冷的嘲諷,只有那種……近乎惱羞成怒的慌亂?還有那句“我是什么心思,你真的不知道嗎?”……
他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強行撬開了一道縫隙。那個他不敢深想、不敢觸碰的荒謬念頭,如同藤蔓般悄悄探出頭來——難道……難道不是因為易老師?是因為……他自己?夭壽了!
這個想法太過驚悚,讓東方纖云瞬間頭皮炸開,心跳如擂鼓。他不敢再想下去,仿佛那念頭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潘多拉魔盒。
最終,他只能揉著額頭,對著空蕩蕩的座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尷尬又茫然的干笑,試圖用笑聲掩蓋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哈……哈哈……開個玩笑嘛……反應(yīng)這么大……” 他小聲嘀咕著,聲音干澀,努力想把那些瘋狂冒頭的、讓他心慌意亂、面紅耳赤的念頭,連同額頭上那點微熱的觸感,一起強行壓回心底最深的角落,再用厚厚的小說情節(jié)封印起來。
算了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八戒的心思,比陸夫人修復(fù)的古畫還難懂!比易老師的芥末味薯片還詭異!還是想想晚上回家怎么跟哥哥解釋書包里多出來的半袋薯片比較實際……至少,那是個已知的、可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