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的身體仍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次輕微的震顫都牽扯著丹田處那根冰冷的塵晶之刺,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和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冷汗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與尚未干涸的血跡混合在一起,黏膩而冰冷。他大口喘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有砂紙?jiān)谀Σ林軅姆尾浚抗馑浪梨i住那個(gè)近在咫尺的、籠罩在清冷月白光暈中的身影。
銀塵的指尖依舊停留在他胸前,那道猙獰的傷口在銀色塵晶微粒的溫柔覆蓋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結(jié)痂、最終只留下三道略顯蒼白的印記。身體表層的痛苦確實(shí)在飛速消退,但這治愈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沉的、源自靈魂的恐懼。那根深埋丹田的刺,如同毒蛇的獠牙,冰冷地提醒著他——他的力量,他的生命,此刻都掌握在這個(gè)看似救了他的武魂殿供奉手中。
“為……為什么……”唐三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個(gè)字都帶著血腥氣,眼神里混雜著極致的痛苦、不解和一種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怒火。
銀塵終于收回了治愈他外傷的手。她緩緩站起身,月白的長袍垂落,纖塵不染,與地上狼狽不堪、血污滿身的唐三形成了刺目的對比。她沒有回答他的疑問,甚至連一絲多余的情緒波動(dòng)都沒有。那張清麗絕倫的臉龐上,只有一片萬年寒潭般的平靜和漠然。仿佛剛才那殘忍的刺入,那治愈的溫柔,都不過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塵埃般微不足道。
她微微側(cè)過頭,目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投向不遠(yuǎn)處如臨大敵的鬼斗羅。
“鬼魅?!彼穆曇粢琅f是那種淬了冰的清脆,沒有任何命令的口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冰錐刺入聽者的神經(jīng),“這只兔子,”她的視線淡淡掃過癱軟在地、驚魂未定的小舞,“先留著?!?/p>
鬼斗羅周身的黑影又是一陣劇烈的波動(dòng)。他蒼老的臉上肌肉抽動(dòng)了一下,顯然對這個(gè)命令感到極度不滿和不解。十萬年魂獸!這是何等珍貴的獵物!他費(fèi)盡心思,眼看就要得手,卻被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供奉橫插一腳,還要求放過?
“銀塵供奉!此乃十萬年魂獸化形,教皇陛下親自下令……”鬼斗羅試圖搬出比比東,語氣帶著壓抑的憤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這位銀塵供奉雖然身份尊貴,但平日深居簡出,極少露面,實(shí)力更是深不可測。剛才她輕描淡寫化解自己必殺一擊的手段,已經(jīng)讓他心生強(qiáng)烈的警惕。
“我的話,需要重復(fù)第二遍?”銀塵的聲音沒有絲毫提高,甚至更輕了一些。但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無形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威壓驟然降臨!
這股威壓并非狂暴的沖擊,而是如同億萬顆細(xì)小的冰晶塵埃,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瞬間滲透了鬼斗羅周身的魂力防御。鬼斗羅只覺得呼吸一窒,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他激靈靈打了個(gè)冷戰(zhàn),仿佛連血液的流動(dòng)都變得遲滯。他周身的黑影劇烈地收縮、膨脹,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明滅不定,顯示出他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甚至感覺自己的武魂本源都在那股冰冷的氣息下瑟瑟發(fā)抖!
鬼斗羅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甚至有些發(fā)白。他死死地盯著銀塵那模糊在光暈中的身影,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可是封號斗羅!武魂殿的長老!竟然在一個(gè)眼神、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下,感受到了如此恐怖的壓制?這位銀塵供奉的實(shí)力……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恐懼最終壓倒了不甘。鬼斗羅周身的黑影徹底穩(wěn)定下來,雖然依舊陰鷙,但那份桀驁和殺氣卻收斂了許多。他低下頭,聲音干澀地回應(yīng):“……遵命,供奉大人?!?/p>
銀塵這才收回那令人窒息的目光,仿佛剛才那恐怖的精神壓制從未發(fā)生過。她的視線重新落回地上的唐三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冰冷打量。
“至于他,”她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如同在陳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帶回去?!?/p>
鬼斗羅的目光也轉(zhuǎn)向唐三,陰冷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還有一絲未能擊殺十萬年魂獸的遷怒。他冷哼一聲,黑影中探出一只枯瘦的手,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就要朝著重傷的唐三抓去,準(zhǔn)備像拎一只死狗一樣將他帶走。
“不……不要碰他!”一旁的小舞掙扎著想要撲過來,但魂力耗盡,傷勢不輕的她,連站直身體都困難,只能發(fā)出絕望的嘶喊。
唐三目眥欲裂,看著那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鬼爪抓向自己,屈辱和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他寧愿戰(zhàn)死,也不愿像貨物一樣被敵人俘虜!
然而,就在那漆黑的鬼爪即將觸碰到唐三身體的瞬間——
“我說,”銀塵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冰棱碎裂般的銳利,“帶回去?!?/p>
隨著她的話語,那只抓向唐三的巨大鬼爪,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僵在了半空!仿佛被無形的、億萬根極細(xì)的塵晶絲線瞬間纏繞、凍結(jié)!
鬼斗羅猛地一震,他感覺自己對魂技的控制瞬間被一股冰冷、堅(jiān)韌到極致的力量強(qiáng)行切斷!那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手臂被瞬間凍僵、麻痹!他驚駭?shù)乜聪蜚y塵,只見她那雙隱藏在光暈后的銀色眼眸,似乎正冷冷地注視著自己,那眼神比極北之地的寒風(fēng)更加刺骨。
“是……是!”鬼斗羅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他不敢再有絲毫怠慢,更不敢再自作主張地用那種粗暴的方式對待唐三。他迅速收斂了鬼爪,黑影中分出一股柔和的黑色魂力,小心翼翼地托起唐三重傷的身體,動(dòng)作竟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拘謹(jǐn)和敬畏。
銀塵的目光在鬼斗羅托起的唐三身上停留了一瞬。唐三的意識因?yàn)閯⊥春颓枰呀?jīng)有些模糊,但他仍能感覺到那道目光。那目光里沒有勝利者的得意,沒有施虐者的快感,只有一種……仿佛在欣賞一件剛剛開始雕琢的、脆弱材料的平靜。冰冷,專注,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絕對的掌控感。
“你……到底……想怎樣……”唐三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齒縫中擠出破碎的質(zhì)問,眼神死死地盯著銀塵。
銀塵沒有回答。她只是緩緩地、優(yōu)雅地轉(zhuǎn)過身,月白的長袍在彌漫著血腥味的林間微風(fēng)中輕輕擺動(dòng),仿佛沾染不了一絲塵埃。她邁開步伐,依舊是那無聲的、如同細(xì)雪飄落的沙沙聲,朝著武魂殿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清冷孤絕,如同行走在塵世之外的月神,每一步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鬼斗羅托著奄奄一息的唐三,如同最忠誠的仆從,亦步亦趨地跟在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之后。他偶爾看向銀塵背影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忌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小舞眼睜睜看著唐三被帶走,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卻被鬼斗羅殘余的魂力威壓死死壓制在原地,動(dòng)彈不得,只能絕望地看著那三道身影——一道清冷如月在前,一道陰森鬼影托著殘破的藍(lán)色身影在后——逐漸消失在幽暗的森林深處。
冰冷、絕望、以及那根深埋丹田、如同跗骨之蛆的塵晶之刺所帶來的永恒折磨,成了唐三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他知道,落入武魂殿之手已是地獄,而落入這個(gè)名為銀塵的女人手中……那將是比地獄更深邃、更冰冷的煉獄開端。她清冷外表下那顆蛇蝎之心,才剛剛向他展露其殘酷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