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尸檢疑云

禮部侍郎的尸體停在大理寺后院的門板上，蓋著塊洗得發(fā)白的白布。沈硯混在圍觀的官吏中，看著仵作掀開白布，胃里一陣翻涌。

死者脖頸處有兩道勒痕。一道淺的，邊緣整齊，像是自己套上的繩索；另一道深的，邊緣帶著不規(guī)則的撕裂，肉翻出來呈暗紫色，顯然是被人從背后猛地拽緊繩索。更詭異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放大到極致，眼角裂開細縫，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極致恐怖的東西。

“大人，墻上的字……”捕快指向書房的土墻。

沈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鏡中李世民”五個字歪歪扭扭，刻痕很深，邊緣的泥土里嵌著點暗紅。她借故上前，指尖沾了點暗紅粉末——不是血，是朱砂。

“這朱砂……”她故意拖長聲音，觀察周圍人的反應，“倒像是宮里用的那種?！?/p>

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沈硯余光瞥見角落里站著個穿青袍的宦官，臉上有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疤痕，正冷冷地盯著她。

“沈文書看得懂朱砂？”宦官突然開口，聲音尖細得像指甲刮過玻璃。

沈硯轉頭，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很亮，卻沒有焦點，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略懂些。”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家學淵源罷了?！?/p>

“哦？”宦官笑了笑，疤痕在臉上扯出個詭異的弧度，“沈文書的祖上是做什么的？”

“行醫(yī)的?！鄙虺幦鲋e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銅鏡，“家父常說，朱砂能安神，也能……引魂?！?/p>

宦官的笑容僵在臉上。恰在此時，有人高喊“陛下駕到”，眾人慌忙跪拜，沈硯趁機低下頭，卻聽見銅鏡傳來輕微的震顫，像有什么東西要破鏡而出。

李建成走到尸體旁，只看了一眼就皺起眉：“又是鏡子？”他轉頭看向宦官，“阿照，查清楚了嗎？最近有誰在私下議論秦王？”

阿照？沈硯心頭一動。這個名字在祖父的筆記里出現(xiàn)過，夾在某頁空白處，用鉛筆寫著：“阿照，東宮宦官，掌司鏡事。”

“回陛下，禮部侍郎前幾日曾在酒后說……說秦王死得冤?！卑⒄盏穆曇舻土讼氯ィ斑€說……看到過御鏡里有秦王的影子?！?/p>

李建成的臉色沉了下去，目光掃過眾人：“即日起，長安城內所有銅鏡，必須交由大理寺查驗。誰敢私藏，以謀逆論處?！?/p>

沈硯的心跳驟然加速。她袖中的銅鏡，此刻燙得像團火。

第四章 鏡中祖父

大理寺的夜比東宮更冷。沈硯獨自坐在案前，攤開禮部侍郎的卷宗，青銅鏡被她壓在硯臺下，鏡面貼著冰涼的石案。

卷宗里夾著張供詞，是侍郎家仆所寫，說侍郎死前三天，總對著銅鏡發(fā)呆，嘴里念叨著“秦王饒命”。沈硯用指尖敲著案幾，忽然想起祖父筆記里的另一句話：“李建成鑄鏡，以朱砂引魂，咒殺世民?！?/p>

她抽出硯臺下的銅鏡，借著月光擦去鏡面的銹跡。鏡中先是映出她自己的臉，臉色蒼白，眼下帶著青黑；緊接著，她的臉開始扭曲，漸漸變成祖父的模樣。

老人坐在這間書房里，頭發(fā)花白，手里拿著支毛筆，在紙上寫著什么?！八_始吞噬人了……”祖父喃喃自語，忽然抬頭看向鏡外的沈硯，眼睛里爬滿血絲，“別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沈硯猛地合上銅鏡，呼吸急促。窗外的月光被烏云遮住，屋里陷入黑暗，只有銅鏡的邊緣還泛著微光。她聽見腳步聲從走廊傳來，越來越近，最終停在門口。

“沈文書還沒睡？”是阿照的聲音。

沈硯慌忙把銅鏡塞進懷里，應了聲“就睡”。阿照推門進來，手里端著盞油燈，燈光照亮他臉上的疤痕，那疤痕在燈光下像條蠕動的蜈蚣。

“陛下怕你熬夜，讓我送些點心?！卑⒄瞻咽澈蟹旁谧郎?，目光在她懷里的位置掃了一眼，“沈文書也信那些鬼神之說？”

“不信?！鄙虺幈M量讓聲音平穩(wěn)，“只是覺得案子蹊蹺。”

“是挺蹊蹺的?！卑⒄招α诵?，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聽說……死者死前都見過銅鏡里的東西？”

沈硯沒說話，掀開食盒。里面的糕點做成了蓮花狀，花瓣上點著朱砂，和土墻里的朱砂一模一樣。

“這糕點是陛下親手賞的?！卑⒄盏穆曇敉蝗粔旱?，“他說，沈文書是個聰明人，該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p>

沈硯捏起一塊糕點，朱砂的味道鉆進鼻腔，和銅鏡上的銹味混在一起，讓她一陣反胃。“公公轉告陛下，”她把糕點放回盒里，“臣定會查清此案?！?/p>

阿照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轉身離開。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時，沈硯猛地把食盒掃到地上。糕點摔在地上，裂開的蓮心里，竟嵌著一小片青銅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