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璃并未直接回教室。
食堂外的空氣帶著午后的燥熱,他卻覺得比里面黏膩的喧囂清爽許多。
他繞開主路,沿著教學(xué)樓后一條栽滿香樟的小徑緩步走著,試圖用這片短暫的獨處平息心頭那點莫名的煩躁。
樹影婆娑,在他冷峻的側(cè)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他還在想剛才食堂里的一幕幕。
王默那份“恰到好處”的清淡午餐,她看似無意卻精準避開他所有明確拒絕的親昵,以及……她故意在陳昊面前對他做出的邀請。
那絕不是一個十六歲少女該有的、全然懵懂的直球。那里面摻雜了別的什么東西,一種他暫時無法精準定義,卻本能感到警惕的……計算感。
就像機場那次,她潑灑咖啡時指尖劃過的軌跡。
就像她問起“蜂蜜水”時,那雙清澈眼睛底下深藏的試探。
腳步聲和少女清脆的笑聲從前方的岔路口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水清璃下意識抬頭,目光驟然定住。
王默正和幾個女生一起走來,看樣子是準備回高二教學(xué)樓。
她身邊并排走著的,是陳昊。陳昊側(cè)著頭,正笑著對她說什么,眼神明亮,帶著毫不掩飾的熱切。
王默也笑著,偶爾點頭,長長的馬尾隨著步伐輕輕甩動,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她白皙的脖頸和藍白校服上跳躍。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有些逾越普通學(xué)長學(xué)妹的界限。
水清璃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香樟樹的陰影將他大半身形籠罩。
就在王默即將走過岔路口的瞬間,陳昊忽然伸手,極其自然地從她發(fā)梢上拈下一片極小極細的、不知何時沾上的粉色花瓣,遞到她眼前,笑容爽朗又帶了點促狹:“喏,頭上掉花花啦,學(xué)妹?!?/p>
他的動作快而自然,指尖幾乎擦過她的耳廓。
王默微微一愣,隨即笑起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啊,謝謝學(xué)長?!?/p>
她沒有躲閃,也沒有絲毫不好意思,仿佛這只是同學(xué)間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小互動。
水清璃的視線落在陳昊那只剛剛觸碰過她發(fā)絲的手上,目光倏地沉了下去。
一股極其陌生且尖銳的情緒,像淬了冰的針,毫無預(yù)兆地刺入他心底最深處。
那不是哥哥對妹妹應(yīng)有的保護欲,更像是一種……被侵犯了所有物的冰冷怒意。
荒謬絕倫!
他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強烈的占有欲驚了一瞬,隨即而來的是再次,更深的自我厭棄。
他憑什么?他又以什么身份?
可那股冷怒卻揮之不去,盤踞在心口,讓他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了幾度。
或許是他在樹影下的目光太過實質(zhì),又或許是那突如其來的低氣壓難以忽視,正笑著的王默忽然心有所感般地轉(zhuǎn)過頭。
她的目光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站在陰影里的他。
四目相對。
王默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更加明媚鮮活,甚至還帶著一點點仿佛被抓包后的俏皮,她立刻丟下身邊的陳昊和閨蜜,像只歡快的小鳥一樣朝他小跑過來。
“哥哥!”
她聲音甜脆,“你怎么在這里呀?沒回教室休息嗎?”
她跑到他面前,仰起臉看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滿了毫無陰霾的笑意,仿佛剛才和陳昊那近乎親昵的互動從未發(fā)生。
水清璃垂眸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他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與這夏日的午后格格不入。
他甚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王默似乎絲毫沒察覺到他情緒的不對,或者說,察覺了,卻毫不在意。
她忽然想起什么,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盒包裝精致的牛奶,獻寶似的遞到他面前。
“哥哥,給你這個!”
她眼睛亮晶晶的,“食堂發(fā)的餐后酸奶,助消化的。
你中午吃得太清淡啦,這個原味的,不甜,你肯定喜歡!”
那盒酸奶靜靜躺在她白皙的掌心,遞到他眼前,帶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甜絲絲的果香,再一次不容拒絕地侵入他的安全距離。
水清璃的目光從她笑意盈盈的臉,緩緩移到那盒酸奶上。
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脹,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暴躁。
她總是這樣。
一邊毫無邊界地闖入他的世界,攪亂一池冰封的春水,一邊又能若無其事地對別人露出同樣燦爛的笑臉。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起眼,蔚藍色的眼底像是結(jié)了冰的海,深不見底,暗流洶涌。
他看著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冰冷地開口:
“我不需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