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打烊時已近十一點,沈燼搶著幫林徹鎖門,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了半天才對上齒,林徹在一旁看得著急,伸手要接,卻被他按住手背:“別動,我來?!睖?zé)岬恼菩馁N著他的皮膚,林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耳尖又開始發(fā)燙。
“搞定?!鄙驙a得意地晃了晃鑰匙,把它塞回林徹口袋時,指尖故意蹭了蹭他的腰側(cè),見林徹猛地繃緊脊背,低笑出聲,“走了,我送你?!?/p>
夜風(fēng)卷著香樟葉沙沙響,兩人并肩走在空蕩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燈拉得忽長忽短。沈燼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忽然說:“你打工是為了攢競賽報名費?”
林徹腳步一頓,嗯了聲。他沒說的是,還得攢下個月的房租——父母離異后他跟著奶奶過,老太太最近住院,家里的積蓄都填了進(jìn)去。
“物理競賽很難吧?”沈燼又問,聲音里少了幾分平日的吊兒郎當(dāng)。
“還好?!绷謴氐皖^盯著自己的鞋尖,“進(jìn)省隊就能保送?!?/p>
沈燼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加快了腳步,把林徹送到老舊居民樓樓下時,忽然從口袋里掏出顆橘子糖,剝開糖紙塞到他手里:“喏,預(yù)支的謝禮?!?/p>
橘黃色的糖塊在掌心泛著微光,林徹捏緊糖紙,聽見他說:“明天我還去便利店幫忙。”
清晨的陽光斜斜切進(jìn)走廊,沈燼踩著預(yù)備鈴沖進(jìn)教室時,林徹剛把最后一本作業(yè)本摞好。
他往旁邊座位一坐,帶起的風(fēng)卷著點青草味——大概是早鍛煉時在操場滾過,林徹筆尖頓了頓,沒抬頭。
“物理卷子借抄抄?!鄙驙a胳膊肘往桌沿一搭,指尖戳了戳林徹的后背。
林徹把卷子往他那邊推了推,聽見他低笑一聲,“還是同桌好?!?/p>
晨讀課代表開始領(lǐng)讀英語,沈燼咬著筆桿抄題,偶爾抬頭看黑板,目光總會不經(jīng)意掃過林徹握筆的手,指節(jié)分明,蘸著點晨光。
數(shù)學(xué)課講到函數(shù)圖像,沈燼在草稿紙上畫小人,畫到第三個被林徹用鉛筆尖敲了敲手背。
他抬頭時正對上林徹的眼,對方睫毛顫了顫,飛快轉(zhuǎn)回去看黑板,耳根卻泛了點紅。
沈燼忽然覺得那道三角函數(shù)題好像也沒那么難了,至少比看林徹臉紅要容易些。
課間操結(jié)束,一群人往教學(xué)樓涌,沈燼被趙志遠(yuǎn)拽著討論剛才的投籃,眼角余光瞥見鄧雪兒站在宣傳欄前,臉色發(fā)白地拽著校服下擺。
她身邊的女生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兩人正低聲說著什么。
沈燼腳步慢下來,看見鄧雪兒白色運動褲后沿洇開的暗紅痕跡,像朵被雨打蔫的花。
“你先上去?!彼牧税掩w志遠(yuǎn),轉(zhuǎn)身往操場走。
鄧雪兒正彎腰想系鞋帶遮掩,忽然有片陰影罩下來,沈燼的黑色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帶著點淡淡的洗衣粉味。
“擋著,去醫(yī)務(wù)室。”他聲音有點硬,耳朵卻紅了,沒等鄧雪兒反應(yīng)就轉(zhuǎn)身往教學(xué)樓跑,差點撞上迎面來的林徹。
“跑什么?”林徹被他帶得踉蹌了下,扶住桌沿才站穩(wěn)。
沈燼手還抓著書包帶,校服脫了,里面灰色T恤貼在背上,沾著點汗?jié)竦挠∽印!皼]什么?!彼龖?yīng)著坐下,看見林徹盯著他空蕩蕩的肩膀,又補(bǔ)了句,“熱,脫了?!?/p>
第一節(jié)課間,鄧雪兒把疊得整整齊齊的校服還回來,袖口沾著點洗衣液的清香。
“謝謝你啊沈燼?!彼曇艉茌p,還遞了顆糖,“這個給你。”沈燼沒接,往林徹那邊努了努嘴,“給學(xué)霸吧,他幫我講題?!编囇﹥恒读算叮烟欠旁诹謴刈澜?,紅著臉跑了。
林徹捏著那袋橘子糖,塑料紙在指尖沙沙響。
沈燼正趴在桌上轉(zhuǎn)筆,陽光照在他后頸的碎發(fā)上,泛著點金芒。“你剛才……”林徹想說什么,又覺得唐突,話到嘴邊變成,“不穿校服不冷嗎?”
沈燼轉(zhuǎn)過頭,眼睛彎了彎,“你要是心疼,借我件外套?”林徹手一抖,橘子糖袋掉在地上,滾出兩顆橘色的糖。
中午去食堂,趙志遠(yuǎn)神秘兮兮地湊過來:“燼哥,你早上給鄧雪兒披外套,她閨蜜都在傳你倆……”
話沒說完就被沈燼敲了下腦袋,“傳什么?同學(xué)互助不懂?”
他夾了塊排骨往林徹碗里放,“多吃點,下午體育課要跑八百。”
林徹看著碗里的排骨,又看了看沈燼空著的肩膀,默默把自己的薄外套往他那邊推了推。
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女生聚在樹蔭下聊天,鄧雪兒幾次想往沈燼這邊走,都被同伴拉住。
沈燼正和趙志遠(yuǎn)打球,一個沒接穩(wěn),籃球朝林徹滾過去。
林徹彎腰去撿,手指剛碰到球面,就被另一只有點燙的手按住?!拔襾?。”沈燼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林徹抬頭時,看見他T恤領(lǐng)口沾著的汗滴,順著脖頸往下滑,沒入衣領(lǐng)里。
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林徹在刷題,沈燼在旁邊翻漫畫。
忽然聽見窗外有蟬鳴,沈燼用筆桿戳了戳他:“晚上還去打工?”林徹點頭,他最近在攢錢買新的物理競賽輔導(dǎo)書,便利店時薪不算高,得天天去才夠。
“我跟你去。”沈燼合起漫畫,“昨天老板說倉庫的貨還沒理,我去幫忙搬?!?/p>
放學(xué)鈴一響,沈燼搶著拎林徹的書包,兩人并肩往校門口走。
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沈燼忽然從口袋里摸出顆橘子糖,剝開糖紙遞到林徹嘴邊:“諾,吃嗎?”
林徹猶豫了下,張嘴含住,橘味的甜混著點陽光的味道,從舌尖漫到心里。
便利店的暖光燈亮起來時,林徹在收銀臺掃貨,沈燼蹲在倉庫整理紙箱。
老板端來兩杯冰可樂,“小沈力氣大,比小林你一個人搬快多了?!?/p>
沈燼嘿嘿笑,把其中一杯推到林徹面前,“給學(xué)霸補(bǔ)充能量。”林徹看著他額頭上的汗,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沒說話。
晚高峰過去后,店里沒什么人。
沈燼趴在柜臺上看林徹做題,忽然說:“其實鄧雪兒那事,我以前也碰見過?!?/p>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初中有個女生在操場哭,也是這個情況,后來我就知道,這種時候遞件衣服比說什么都管用?!?/p>
林徹筆尖頓了頓,“你倒是挺懂?!鄙驙a笑了,“那是,我可是熱心市民沈同學(xué)?!?/p>
整理完最后一排貨架,林徹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
沈燼幫著鎖門,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了半圈,忽然說:“明天我?guī)Ъ7?,借你穿??/p>
林徹沒明白,“我不冷?!鄙驙a轉(zhuǎn)過頭,路燈的光落在他眼里,“不是給你穿,是備著。萬一……再有同學(xué)需要呢?”
夜風(fēng)卷著桂花香飄過來,林徹忽然想起早上沈燼空著的肩膀,還有鄧雪兒紅著的臉。
他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聲音很輕:“嗯,備著好?!?/p>
兩人往公交站走,沈燼忽然從書包里掏出件疊好的校服,是他早上脫下來那件,洗得干干凈凈,還帶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
“先放你那兒,”他塞到林徹手里,“你書包大?!绷謴啬笾鴾?zé)岬男7杏X掌心有點燙,像揣了顆沒剝開的橘子糖,甜絲絲的,又有點發(fā)慌。
公交來了,沈燼跳上去時回頭沖他揮手,林徹站在站臺,看著公交車載著那個穿著灰色T恤的身影遠(yuǎn)去,手里還捏著那件帶著余溫的校服。晚風(fēng)掀起衣角,他忽然笑了笑,把校服往書包里塞時,摸到早上滾出來的那兩顆橘子糖,還在口袋里安靜地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