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黎將夜行衣的系帶系到最緊,指尖扣住孫府院墻的磚縫,借著月光往上攀,瓦片在腳下發(fā)出細碎的“咔嚓”聲,她像只蓄勢的貓,脊背微微弓起,目光死死鎖著不遠處那間亮著燈的正房,那是孫祥福的臥房。
檐角的鐵馬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發(fā)出叮咚脆響,恰好掩住她翻身落上屋頂?shù)膭屿o。何黎趴在琉璃瓦上,側(cè)耳細聽屋里的談話聲。窗紙糊得厚實,聲音隔著木框傳出來,帶著些微的模糊,卻足夠讓她聽清關(guān)鍵的字句。
“何大人不是說,只取封云將軍的性命嗎?”孫祥福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安,像是在擦拭什么鐵器,發(fā)出“噌噌”的摩擦聲,“程鯉素不過是個草包,殺他做什么?萬一驚動了巡撫衙門……”
“孫大人多慮了。”丁一的聲音冷得像塊冰,“我家將軍的意思,斬草要除根。程鯉素是肖玨最得力的助手,留著始終是禍患?!?/p>
何黎的指尖猛地攥緊瓦片,邊緣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程鯉素……就因為他是肖玨的人,就要平白丟了性命?
“可肖鈺……”孫祥福還在猶豫,鐵器摩擦的聲音停了,“若是讓他查到我們頭上……”
屋里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燭火搖曳的噼啪聲。何黎正想再聽些細節(jié),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院角的老槐樹上,一道黑影正貼著樹干往上爬。那人穿著和她同款的夜行衣,動作快得像道閃電,竟是另一個夜行人!
壞了!何黎心里咯噔一下。這人是誰?是大哥派來的后手,還是肖玨的人?不管是誰,兩個黑衣人同時出現(xiàn)在孫祥福屋頂,只要屋里人稍微抬頭,就能看見瓦片上晃動的影子。
沒等她細想,樹下的黑衣人已經(jīng)躍上了回廊的橫梁,目光直直朝她這邊掃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何黎看見對方眼里的驚詫,幾乎是同時,兩人都意識到了暴露的風(fēng)險。
“誰在上面?”屋里的孫祥福突然拔高聲音,緊接著是桌椅碰撞的響動。
不能再等了!何黎翻身從屋頂躍下,足尖在回廊欄桿上一點,借著慣性朝那名黑衣人撲去。她沒帶兵器,只能仗著身形靈活,手肘直取對方胸口。那人顯然也沒想到會突然遇襲,倉促間側(cè)身躲開
兩人在庭院中央纏斗起來。何黎的招式帶著姐姐府里教的狠勁,招招往要害處去,而對方的刀法卻更顯沉穩(wěn),看似防守實則暗藏殺招。交手第三招時,何黎的手腕被對方扣住,一股熟悉的力道傳來。指腹有薄繭,虎口微陷,是常年握筆又勤練騎射才有的手型。
“肖玨?”她失聲低呼,借著月光看清對方蒙著黑布的眉眼,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正銳利如鷹。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扣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松了?!鞍⒗??”肖玨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你怎么會在這里?”
沒等何黎回答,屋里突然傳來丁一的怒喝:“有刺客!”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數(shù)道火把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庭院照得如同白晝。
“走!”肖玨當機立斷,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假山后的密道跑。
“進去!”他將何黎推進門內(nèi),反手扣上暗鎖。何黎踉蹌著站穩(wěn),這是肖玨在孫府暫居的房間。
“他們很快會搜過來,”肖玨扯掉臉上的黑布,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淌,“你先躲……”
他的話沒說完,院外已經(jīng)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在急促地拍門:“肖都督!肖都督!府里進了刺客,屬下奉命搜查!”
何黎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這房間不大,除了衣柜和書架,根本無處可藏。她下意識地往窗邊退,卻被肖玨一把拉住?!皠e開窗,”他低聲道,目光掃過屋角那只冒著熱氣的浴桶,“只能委屈你了?!?/p>
何黎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拉著往浴桶走。木桶里的熱水泛著白霧,顯然是肖玨剛準備沐浴?!翱爝M去,”他催促道,伸手去解她的夜行衣系帶,“濕衣服貼在身上會著涼。”
“肖玨!”何黎按住他的手,臉頰在水汽里燙得驚人,“這樣不妥……”
“有什么不妥?”肖玨的指尖也有些發(fā)燙,卻還是堅持解開了結(jié),“總比被丁一發(fā)現(xiàn)要好。他是何如非的心腹,若是認出你,明天整個掖州都會知道何家二小姐夜闖孫府?!?/p>
院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夾雜著丁一陰惻惻的聲音:“肖都督,屬下知道您在里面,只是例行檢查,還請開門?!?/p>
何黎沒時間再猶豫,飛快地脫掉外層的夜行衣,只留著貼身的中衣,被肖玨半扶半抱地送進浴桶。熱水漫過胸口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水面立刻浮起一層細密的漣漪。
“吱呀”一聲,房門被拉開。丁一帶著兩名護衛(wèi)站在門口,目光像毒蛇一樣掃過屋里的每個角落,最后落在肖鈺濕漉漉的發(fā)梢上?!白屝ざ级绞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剛才有兩名黑衣人在府里打斗,不知都督有沒有看見?”
肖玨聞言漫不經(jīng)心地抬了抬眼:“哦?有刺客?我剛準備沐浴,倒是沒聽見動靜?!甭曇魠s冷得像淬了冰,“孫府的護衛(wèi)就是這樣當差的?讓刺客鬧到我房外,傳出去怕是不好聽吧?”
丁一的臉色僵了僵,顯然沒料到肖玨會反將一軍。他的目光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掃過緊閉的衣柜,掠過書架后的陰影,最后落在那只冒著熱氣的浴桶上。
“都督說笑了,”丁一賠笑道,“是屬下失職,這就帶人去別處搜查。”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浴桶一眼,才帶著人躬身退下。
房門重新關(guān)上的瞬間,何黎立刻從水里探出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熱水蒸得她頭暈,剛才屏住呼吸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可算走了,”她抹了把臉上的水汽,才發(fā)現(xiàn)肖玨正坐在桶邊看著她,眼神里的情緒復(fù)雜難辨。
浴桶里的水汽氤氳,將何黎的臉頰蒸得通紅,濕透的中衣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曲線。
何黎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她抓過桶邊的干布巾裹住自己,低聲道:“你先把干凈的衣服給我……”
……
何黎里間傳來窸窸窣窣的換衣聲
肖玨心臟還在砰砰亂跳。剛才在浴桶里看見的畫面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她濕漉漉的發(fā)梢貼在脖頸上,水珠順著鎖骨往下滑,還有那雙帶著驚惶和羞赧的眼睛……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里間傳來何黎的聲音:“我換好了?!?/p>
“剛才在孫祥福房里,你都聽見了?”肖玨在她對面坐下,刻意避開她的目光。
“聽見了,”何黎點頭,臉上的羞赧褪去,換上凝重的神色,“他們要殺封云將軍,還要對程鯉素下手。何如非什么時候有膽子動你了?”
肖玨印象了何如非絕不是陰險狡詐之人,莫非是之前看走了眼
肖玨的指尖在膝頭輕輕敲擊著,眉頭緊鎖:“我手握兵權(quán),何如非想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必須除掉這個障礙。至于程鯉素……”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他們是想斷我的左膀右臂?!?/p>
肖玨目光里帶著點無奈,“下次不要再這樣冒險了。孫祥福和丁一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你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何黎打斷他,想起剛才在庭院里并肩作戰(zhàn)的瞬間,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我不是還有你嗎?”
肖玨看著她眼里閃爍的光,到了嘴邊的責(zé)備忽然說不出口了。他伸手替她撥了撥額前的碎發(fā),指尖觸到她溫?zé)岬钠つw,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耙院蟛辉S再這樣了,”他低聲重復(fù)道,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要查什么,我們一起。”
爐子里的炭火漸漸弱下去,屋里的光線暗了些。何黎忽然覺得心里安定了許多。
“肖玨,”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剛才在浴桶里……謝謝你?!?/p>
肖玨的耳尖瞬間紅了,猛地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彼麕缀跏锹浠亩樱觳阶叩介T邊拉開房門,夜風(fēng)吹進來,卻吹不散他臉上的熱度。
何黎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總是從容淡定的肖都督,也有這樣慌亂的時候。她站起身,提起過長的衣擺跟上他的腳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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