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fēng)終于褪去了料峭寒意，帶著幾分溫軟的水汽，悄悄漫過青灰色的瓦檐。榮景辭站在窗前，看著對面老槐樹枝椏上冒出的新綠——那綠還帶著嫩黃，像被春光揉碎了撒上去的，薄薄一層，卻足夠驅(qū)散整個冬日的沉悶。

他轉(zhuǎn)身時，目光掠過客廳角落那張淺灰色的沙發(fā)?；ㄒ饷哒樵谀抢?，膝頭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指尖卻停留在某一頁許久，顯然是被窗外的動靜分了神。她總這樣，安靜得像株臨水而生的植物，對外界的感知慢半拍，連春天來了，都要等枝頭的葉子冒得再明顯些，才會遲鈍地察覺。

“出去走走？”榮景辭走過去，聲音放得很輕。他知道花意眠不喜歡突然的打擾，連邀約都帶著幾分試探。

花意眠抬起頭，睫毛像蝶翼般顫了顫。她的眼睛很亮，帶著點未睡醒的朦朧，望過來時，總讓榮景辭想起晨霧里的湖水?！巴饷妗L(fēng)大嗎？”她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捏住了書頁的邊角。

榮景辭笑了笑，伸手替她把書頁撫平：“不大，太陽很好。巷口那家點心鋪，新做了櫻花酥?！彼桃夥啪徚苏Z速，每個字都說得清晰，像是在給她足夠的時間消化信息。

花意眠的視線頓了頓，落在窗外那抹漸濃的新綠上。她其實不太喜歡出門，陌生的環(huán)境和人群總會讓她覺得局促，但榮景辭的語氣太溫和，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耐心。沉默了幾秒，她輕輕點了點頭：“好。”

兩人并肩走出院門時，巷子里果然已經(jīng)沒了冬日的清冷。石板路上曬著各家的被褥，帶著陽光的味道；隔壁的阿婆正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擇菜，見了他們，笑著打招呼：“景辭，帶小姑娘出來曬太陽??？”

榮景辭笑著應(yīng)了聲“阿婆好”，側(cè)頭看了眼身邊的花意眠。她微微低著頭，耳尖有些泛紅，顯然是被阿婆的話鬧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只是抿著唇，沒說什么。榮景辭早已習(xí)慣她的模樣，知道她不是不禮貌，只是慢熱，面對陌生人的熱情，總要先在心里消化一會兒，才敢回應(yīng)。

他放慢腳步，與她并排走著，刻意避開了巷子里人多的地方，繞到了僻靜些的側(cè)邊?！澳羌尹c心鋪開了很多年，老板做的酥皮點心很有名，”他輕聲說著，像是在給她介紹，又像是在緩解她的局促，“每年春天櫻花開的時候，才會做櫻花酥，就這一個月有?！?/p>

花意眠聽得很認(rèn)真，偶爾會輕輕“嗯”一聲，算是回應(yīng)。她的目光落在路邊墻根下冒出來的蒲公英上，小小的黃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鮮活。榮景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沒再多說，只是陪著她慢慢走。他知道，花意眠需要的不是熱鬧的交談，而是這樣安靜的陪伴，像春日的陽光，不刺眼，卻足夠溫暖。

走到巷口的點心鋪時，門口已經(jīng)排起了不長的隊伍。木質(zhì)的招牌上刻著“老周點心鋪”，屋檐下掛著兩串紅燈籠，風(fēng)吹過，輕輕搖晃著，帶著幾分煙火氣。榮景辭讓花意眠站在路邊的樹蔭下等著，自己走過去排隊。

花意眠站在原地，看著榮景辭的背影。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身姿挺拔，在隊伍里很顯眼。陽光落在他的肩上，像是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也是在這個巷子，那時候是夏天，下著大雨，她被一群男生圍著欺負(fù)，是他幫助了她。

“在想什么？”榮景辭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花意眠猛地回過神，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買好了點心，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提著一個油紙包，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沒……沒什么?！彼行┗艁y地移開視線，耳尖又開始發(fā)燙。

榮景辭看她這副模樣，眼底泛起笑意，卻沒點破，只是把油紙包遞到她面前：“剛做好的，還熱著，嘗嘗？”

油紙包打開的瞬間，一股清甜的香氣撲面而來，混著淡淡的櫻花香，很是好聞。里面的櫻花酥是小小的圓形，外皮是淡淡的粉色，上面還印著一朵小小的櫻花圖案，看起來精致得像件藝術(shù)品。

榮景辭拿起一塊，遞到她手邊：“小心燙?！?/p>

花意眠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接了過來。酥皮很薄，拿在手里輕輕一捏，就感覺要碎了似的。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酥皮瞬間在嘴里化開，帶著恰到好處的酥脆，一點都不膩。里面的餡料是粉色的，帶著櫻花的清香和淡淡的甜味，不濃，卻讓人覺得很舒服，像是把整個春天都吃進(jìn)了嘴里。

“好吃嗎？”榮景辭看著她，目光里帶著期待。他其實不太喜歡吃甜食，但每次看到花意眠吃到喜歡的東西時，眼睛會亮起來，像藏了星星，讓他覺得很滿足。

花意眠慢慢嚼著，點了點頭，聲音比剛才放開了一些：“好吃，不膩?！彼忠Я艘恍】?，這次吃得慢了些，像是在細(xì)細(xì)品味。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臉上，映得她的臉頰也帶著淡淡的粉色，和手里的櫻花酥相映成趣。

榮景辭看著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也拿起一塊櫻花酥，慢慢吃著，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巷口的風(fēng)吹過，帶著櫻花的香氣和點心的甜味，周圍有孩子的嬉笑聲，有大人的談笑聲，一切都顯得那么鮮活。而他身邊的花意眠，就像這春日里悄然綻放的花，雖然慢熱，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舒展了花瓣，露出了溫柔的模樣。

“以后要是想吃，我再帶你來，”榮景辭輕聲說，“或者，我學(xué)著做給你吃？”

花意眠咬著櫻花酥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看他。陽光剛好落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晃動。她沉默了幾秒，然后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

榮景辭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他知道，花意眠的“嗯”，意味著她接受了他的心意，雖然慢，卻很堅定。就像這春天，從第一片葉子冒芽，到滿樹繁花，需要時間，但只要耐心等待，總會等到最絢爛的時刻。

兩人吃完櫻花酥，沒急著回家，沿著巷口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路邊的櫻花樹已經(jīng)冒出了小小的花苞，粉白色的，像一顆顆珍珠掛在枝頭。榮景辭指著那些花苞，對花意眠說：“再過幾天，這些花苞就會開了，到時候整條路都會是櫻花，很好看?！?/p>

花意眠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帶著幾分向往。“真的嗎？”她輕聲問，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真的，”榮景辭笑著說，“到時候我?guī)銇砜?，我們可以帶塊野餐墊，坐在樹下，再吃櫻花酥?！?/p>

花意眠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卻微微上揚(yáng)，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那笑容很淡，卻像春日里第一縷穿透云層的陽光，瞬間照亮了榮景辭的世界。他知道，花意眠正在慢慢打開自己的心，像這枝頭的櫻花，雖然開得慢，卻一定會綻放出最美的模樣。

走了一會兒，花意眠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路邊的一家小書店上。書店的門面不大，木質(zhì)的櫥窗里擺著幾本書，陽光透過玻璃照進(jìn)去，顯得很溫暖?！斑@家書店……”她輕聲說，眼神里帶著幾分好奇。

榮景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想去看看嗎？”

花意眠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她其實很喜歡看書，只是以前一個人，總不敢隨便走進(jìn)陌生的地方，怕自己顯得格格不入。但這次，身邊有榮景辭，她覺得安心了很多。

走進(jìn)書店時，老板正在柜臺后整理書籍，見了他們，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沒多打擾。書店里很安靜，彌漫著紙張和油墨的味道，讓人覺得很放松?；ㄒ饷叩难劬α亮似饋恚叩綍芮?，指尖輕輕拂過書脊，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榮景辭沒去打擾她，只是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站著，目光溫柔地跟著她的身影。他看著她停在一本詩集前，認(rèn)真地翻看著，陽光落在她的發(fā)頂，映出一圈淡淡的光暈。那一刻，榮景辭覺得，春天最好的風(fēng)景，不是枝頭的新綠，不是盛開的櫻花，而是身邊這個慢慢走著、慢慢感受著的花意眠。

花意眠看了很久，才挑了一本詩集，走到柜臺前付錢。老板笑著說：“小姑娘很有眼光，這本詩集里的詩，寫的都是春天的景色?！?/p>

花意眠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老板會和她說話，臉頰微微泛紅，小聲說了句：“謝謝?！?/p>

走出書店時，夕陽已經(jīng)開始西斜，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巷子里的人少了些，只剩下幾家窗戶里透出的暖黃燈光。“該回去了，”榮景辭說，“晚上風(fēng)會涼。”

花意眠點了點頭，和他并肩往回走。路上，她忽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拿出剛才買的詩集，翻到其中一頁，遞到榮景辭面前：“這一句，寫得很好?！?/p>

榮景辭低下頭，看向書頁。上面寫著：“春天是慢的，像一顆種子在土里慢慢發(fā)芽，像一朵花在枝頭慢慢綻放，像你我，在時光里慢慢靠近。”他的目光頓了頓，側(cè)頭看向花意眠。她的臉頰在夕陽下泛著淡淡的紅暈，眼神里帶著認(rèn)真，像是在分享一件很珍貴的東西。

“確實很好，”榮景辭輕聲說，聲音里帶著笑意，“就像我們今天吃的櫻花酥，慢慢品，才覺得甜。”

花意眠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榮景辭的眼睛里映著夕陽的光，溫柔得像一汪春水。她忽然覺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和嘴里櫻花酥的味道一樣，也和這個春天一樣。她沒說話，只是輕輕笑了笑，那笑容比剛才在樹下時，又真切了幾分。

回到院子里時，夜幕已經(jīng)悄悄降臨，天邊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粉紫色晚霞。榮景辭把花意眠送到她的院門前，看著她拿出鑰匙開門?！懊魈臁€想去走走嗎？”他輕聲問，帶著幾分試探。

花意眠握著鑰匙的手頓了頓，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著星星?！昂?，”她輕聲說，這次沒有猶豫，“明天……我們可以去看櫻花花苞嗎？”

榮景辭笑了，點了點頭：“好，我們?nèi)タ礄鸦ɑ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