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糖的甜香在指尖縈繞了許久，林清寒把糖紙仔細折好，放進貼身的荷包里。那張紙條被她壓在藥箱最底層，字里行間的意味像團溫水，泡得她心頭有些發(fā)軟，卻又不敢深思。
她收了心思，專心打理回春堂。陳掌柜的病在她的調(diào)理下漸漸好轉(zhuǎn)，雖還不能下床，卻已能開口說話，偶爾還會指點她辨認京城特有的藥材。老伙計姓秦，是跟著陳掌柜多年的老人，手腳勤快，只是不太懂藥理，林清寒來了之后，他倒落得個清閑，只負責抓藥、記賬。
起初幾日，藥鋪生意冷清，偶爾有幾個熟客上門，見掌柜的換了個年輕姑娘，都有些猶豫，抓藥時也多問幾句。林清寒不慌不忙，問診、開方、施針都做得穩(wěn)妥，漸漸也就得了些信任。
這日傍晚，秦伯算完賬，愁眉苦臉地嘆氣：“姑娘，這幾日的進項，連房租都快不夠了。前陣子陳掌柜病著，好多老主顧都轉(zhuǎn)去別家藥鋪了，這可怎么好？”
林清寒正在整理藥柜，聞言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正斜斜地照進鋪子，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她想了想：“秦伯，明日起，咱們每日清晨熬些預防風寒的藥湯，放在門口免費給路人喝吧?！?/p>
秦伯愣了愣：“免費？那得多費藥材。”
“算不得什么?！绷智搴α诵?，“來往路人喝了咱們的藥湯，知道回春堂的好，自然會來捧場。”
秦伯將信將疑，卻還是依著她的意思辦了。
第二日天剛亮，林清寒就生了火，用大鍋熬起藥湯。柴胡、防風、生姜……都是些尋常藥材，熬出的藥湯帶著淡淡的辛辣，卻能驅(qū)散春日的寒氣。她盛在粗瓷碗里，擺在門口的長凳上，旁邊放著個空木盆收碗。
起初路人只是好奇地張望，沒人敢上前。直到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路過，猶豫著端起一碗喝了，咂咂嘴道：“嘿，這藥湯熬得不錯，暖乎乎的！”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很快，門口就排起了小長隊，喝藥湯的人喝完，大多會進店看看，有的買些常備藥材，有的記下鋪子的名字，說日后有需要再來。
幾日后，回春堂的生意果然好了些，雖然賺得不多，卻總算有了生氣。林清寒每日里忙著問診、抓藥、熬湯，倒也充實，只是偶爾閑下來，會想起侯府的那盒桂花糖，想起那個月白錦袍的身影，轉(zhuǎn)瞬又被她按回心底。
她刻意避開去侯府附近的街巷，也不再打聽關(guān)于靖安侯的消息。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爺，她是藥鋪里的大夫，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日的相遇，或許真的只是巧合。
這日傍晚，她收了鋪子，想著去西市采買些藥材。陳掌柜說，西市有個老藥農(nóng)，手里有幾味罕見的“紫河車草”，對調(diào)理虛癥極有效，她想去碰碰運氣。
西市比別處熱鬧，傍晚正是人多的時候。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林清寒背著空藥簍，沿著街邊慢慢走，目光在各家藥攤前掃過。
忽然，前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脆響。她停下腳步，只見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正圍著一個賣瓷器的小攤，為首的滿臉橫肉，正指著攤主罵罵咧咧：“你這破碗劃了老子的鞋，賠！不給錢今天就砸了你的攤子！”
攤主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抱著個破了口的瓷碗，急得滿臉通紅：“明明是你自己撞過來的，怎么能賴我……”
“還敢頂嘴？”漢子揚手就要打，林清寒下意識地往前一步，剛想開口，卻見那漢子手腕被人攥住了。
“光天化日，欺負一個老人家，像什么樣子?！?/p>
那聲音清朗沉穩(wěn)，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林清寒抬頭望去，心頭猛地一跳。
夕陽的金輝落在那人身上，月白錦袍被風吹得微動，正是靖安侯。他身后跟著兩個隨從，顯然也是來西市的。
那橫肉漢子見對方衣著華貴，氣焰頓時矮了半截，卻還是嘴硬：“侯爺別多管閑事，這老頭劃壞了我的鞋……”
“多大點事?！本赴埠钏砷_手，從隨從手里拿過一錠銀子，扔給漢子，“夠賠你的鞋了，滾。”
漢子掂了掂銀子，眉開眼笑，罵罵咧咧地帶著人走了。
老者連忙向靖安侯作揖：“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無妨?！本赴埠顢[了擺手，目光卻越過老者，落在了后面的林清寒身上。
四目相對，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林清寒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往旁邊挪了挪，想悄悄走開。
“林大夫?！彼麉s先開了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她耳中，“也來采買藥材？”
她只好停下腳步，點了點頭：“嗯，來看看?！?/p>
老者這時才注意到林清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靖安侯，識趣地收拾起攤子：“多謝二位，老朽先走了。”
小攤前很快空了下來，只剩下他們兩人，還有旁邊若有似無的香料氣息。
“回春堂的生意，好些了？”他問，語氣隨意，像是在問一個尋常街坊。
“托侯爺?shù)母?，好了些。”林清寒客氣地應著，心里卻在琢磨怎么脫身。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我也要去前面的藥鋪，正好同路?！?/p>
說完，他便邁步往前走，步伐不快，顯然是在等她。
林清寒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終究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并排投在青石板路上，偶爾被往來的行人打斷，卻又很快重合在一起。
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與街邊的香料、藥草氣息混在一起，竟不覺得突兀。心里那點刻意維持的疏離，像是被這傍晚的風一吹，悄悄松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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