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將那枚月牙掛墜交給林清寒時,她正在后院曬藥草。肩胛的傷好了些,只是抬手時還隱隱作痛。
紅繩系著的兩塊碎玉,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拼在一起恰好是一輪完整的月牙。她認得,其中一塊是自己襁褓上拆下來的,另一塊……
“林姑娘,侯爺說,讓您小心蘇小姐。”秦風說完,便躬身退下了。
林清寒捏著那枚掛墜,指尖能感覺到玉石的微涼。他終究還是說了。
小心蘇婉柔……是提醒她蘇婉柔與二皇子有關,還是在暗示別的?
她摩挲著兩塊碎玉拼接的痕跡,忽然想起陳掌柜的話——太子妃當年懷著身孕出逃,隨身帶著暖玉和一對月牙信物。若這對碎玉是太子妃留下的,那持有它們的人……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腦海里成形,讓她心跳驟然加速。
蕭徹身上的月牙印記,又是怎么回事?
正怔忡著,陳掌柜拄著拐杖走了過來,看著她手里的掛墜,渾濁的眼睛亮了亮:“這是……‘’
林清寒點頭,將掛墜遞給他:“是蕭徹讓人送來的。陳掌柜,您知道這月牙印記的來歷嗎?包括蕭徹身上的那個?!?/p>
陳掌柜捧著掛墜,指尖微微顫抖,像是想起了遙遠的往事:“這對碎玉,本是太子妃的陪嫁之物,一塊給了太子,一塊自己留著。后來太子被誣謀逆,太子妃出逃前,將碎玉交給了兩個親信,讓他們務必保管好,說將來能憑此證明清白?!?/p>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至于蕭徹身上的月牙印記……老侯爺曾說過,那是當年太子妃用簪子在他襁褓上燙下的痕。那時蕭徹剛出生,太子妃抱著他說,若將來遭逢變故,憑著這印記,總能認得出自家人?!?/p>
林清寒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掌柜:“您是說……蕭徹與廢太子,是親戚?”
“是遠房表親。”陳掌柜嘆了口氣,“老侯爺與廢太子是摯友,當年太子倒臺,老侯爺拼了性命才保下蕭徹,還將太子妃托付的暖玉收了起來,囑咐蕭徹將來一定要查清舊案,還太子清白?!?/p>
原來如此。
難怪蕭徹對舊案如此執(zhí)著,難怪他身上有月牙印記,難怪他會持有那半塊碎玉。他追查舊案,既是為了父輩遺愿,也是為了替親人洗刷冤屈。
那她呢?
林清寒看著自己手里的碎玉,心臟狂跳不止。她持有另一半月牙,師父將她養(yǎng)大在藥谷,又讓她來京城……難道她與太子妃,與廢太子,也有著某種血緣牽絆?
“陳掌柜,”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您見過太子妃嗎?她……她有什么特征?”
陳掌柜想了想:“太子妃容貌極美,左眉角有一顆小小的痣,性子溫婉,卻很有主見。最難得的是,她懂醫(yī)術,尤其擅長解毒,當年太醫(yī)院的不少大夫都佩服她?!?/p>
左眉角的痣……懂醫(yī)術……
林清寒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眉角,那里也有一顆小小的痣,不細看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而她的醫(yī)術,雖說是師父所教,可師父總說她天生對草藥敏感,仿佛與生俱來。
難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往上涌。
“清寒,你怎么了?”陳掌柜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绷智搴钗豢跉猓瑝合滦念^的驚濤駭浪,“只是覺得太巧了?!?/p>
陳掌柜看著她,目光忽然變得異常溫和,像是看著什么失而復得的珍寶:“傻孩子,有些事,不必急著弄明白。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p>
他將掛墜還給她:“這對碎玉,你收好吧。或許將來,真能憑它解開所有謎團?!?/p>
林清寒接過掛墜,貼身藏好。碎玉貼著心口,帶著一絲微涼的暖意,仿佛在提醒她,那些被遺忘的過往,正在一點點向她靠近。
這日傍晚,林清寒正在藥鋪整理賬目,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她走到門口一看,只見一群官兵簇擁著一頂轎子停在回春堂前,轎簾掀開,走下來的竟是蘇婉柔。
她換了身更為華麗的衣裙,珠翠環(huán)繞,身后跟著的不僅有丫鬟,還有幾個面色嚴肅的官員。
“林姑娘,好久不見?!碧K婉柔臉上帶著笑容,眼神卻冷得像冰,“今日來,是想請你去侯府一趟?!?/p>
“蘇小姐有何吩咐?”林清寒不動聲色地問道。
“也沒什么大事?!碧K婉柔側身讓開,露出身后的官員,“只是二皇子殿下聽說你醫(yī)術高明,想請你去給侯府的一位老嬤嬤看看病。這位是京兆府的劉大人,特意來請你的。”
劉大人?就是那日在公堂上主審她的那位二皇子親信。
林清寒心頭一沉,知道這趟定然兇險??蓪Ψ酱蛑首拥钠焯?,又有官兵在側,她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民女遵命。”她點了點頭,轉身對秦伯道,“看好鋪子,我去去就回?!?/p>
秦伯急得臉都白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官兵“請”上轎子。
轎子緩緩駛離回春堂,往靖安侯府的方向而去。林清寒坐在轎子里,指尖緊緊攥著那枚月牙掛墜。她不知道蘇婉柔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直覺告訴她,此行怕是兇多吉少。
轎子在侯府側門停下,蘇婉柔引著她往里走,卻不是往待客的正廳,而是往偏僻的后院走。
“蘇小姐,不是說給老嬤嬤看病嗎?”林清寒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她。
蘇婉柔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扭曲的嫉妒與怨毒:“看???誰告訴你是來給人看病的?”
她拍了拍手,幾個黑衣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將林清寒團團圍住。
“你想做什么?”林清寒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銀針。
“做什么?”蘇婉柔冷笑一聲,“當然是送你上路!徹哥哥是我的,靖安侯夫人的位置也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你不是有月牙碎玉嗎?不是想查舊案嗎?我就讓你帶著這些秘密,永遠爛在地里!”
她知道月牙碎玉的事!
林清寒心頭大駭,剛想出手,卻見蘇婉柔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往她臉上一揚——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林清寒只覺得頭暈目眩,渾身力氣瞬間被抽干,軟軟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前,她聽見蘇婉柔冰冷的聲音:“把她扔進枯井里,做得干凈點?!?/p>
原來,最危險的人,一直都在身邊。
而蕭徹……他還在追查暖玉,還在防備二皇子,怕是永遠也想不到,算計她的,竟是他即將定下婚期的未婚妻。
黑暗徹底吞噬意識的瞬間,林清寒只覺得心口的月牙掛墜,涼得像一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