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青溪鎮(zhèn)的路上，風(fēng)離一路都有些沉默。林清寒幾次想開口說些什么，都被他岔開了話題，直到馬車駛近京城城門，他才忽然開口：“你打算回回春堂？”

林清寒點頭：“秦伯還在那里，總得回去看看。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二皇子未必會想到我敢回京城。”

風(fēng)離“嗯”了一聲，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眼神有些復(fù)雜。他本是無拘無束的游俠，四海為家，從沒想過會為誰停留?？煽粗智搴迨莸膫?cè)臉，想起她在密林中的狼狽，在青溪鎮(zhèn)的短暫笑顏，心里某個角落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沉甸甸的。

“我跟你一起去。”他忽然說。

林清寒愣住了：“你？你不用陪我了，京城不比別處，規(guī)矩多，你……”

“我知道?！憋L(fēng)離打斷她，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我知道京城不是我該待的地方，但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二皇子的人說不定還在盯著回春堂，多個人照應(yīng)總是好的?！?/p>

他沒說出口的是，他舍不得就這么離開。哪怕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也好過轉(zhuǎn)身消失在江湖里，從此山高水長，再無交集。這個決定在他心里盤桓了一路，從青溪鎮(zhèn)到京城，糾結(jié)了無數(shù)次，最終還是壓過了那點江湖兒女的灑脫。

林清寒看著他眼底的堅持，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些日子風(fēng)離為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這份情誼重得讓她無法輕易推開。

“回春堂很小，怕是委屈你了?！?/p>

風(fēng)離咧嘴一笑，又恢復(fù)了那副少年模樣：“我風(fēng)離什么苦沒吃過？有個地方落腳就不錯了，哪敢說委屈。”

兩人沒敢從正門進回春堂，繞到后門敲了半天，才見秦伯顫巍巍地探出頭?？吹搅智搴?，秦伯眼圈一紅，拉著她的手哽咽道：“姑娘，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

“讓您擔(dān)心了，秦伯?！绷智搴鲎∷?，“這位是風(fēng)離，我的朋友，這段時間多虧了他照應(yīng)。”

秦伯這才注意到風(fēng)離，見他一身勁裝，眉眼帶笑，倒不像壞人，便連忙讓兩人進來：“快進來，外面冷。”

回春堂還是老樣子，藥香彌漫，柜臺后堆著高高的藥箱。秦伯絮絮叨叨地說著她走后的事，說侯府曾派人來問過幾次，說蘇婉柔被禁足后再沒來鬧過，字里行間都透著對她的牽掛。

“我想在您這兒打個雜，不知道行不行？”風(fēng)離忽然開口，對著秦伯拱手，“我不要工錢，管飯就行，還能幫著看店、搬藥箱，力氣大得很?！?/p>

秦伯愣了愣，看向林清寒。林清寒點點頭：“風(fēng)離是自己人，秦伯您就留下他吧?！?/p>

秦伯這才應(yīng)下：“當(dāng)然行，多個人手正好。就是委屈你這小伙子了，我們這小藥鋪……”

“不委屈?！憋L(fēng)離笑得坦蕩，眼神卻悄悄掠過林清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他不知道回春堂藏著什么秘密，不知道這里曾是蕭徹常來的地方，更不知道這方寸之地承載了林清寒多少心事。他只是單純地想留下來，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接下來的日子，風(fēng)離真的像個雜役一樣在回春堂住了下來。他穿上秦伯找來的粗布短褂，跟著秦伯學(xué)認(rèn)藥材，幫著劈柴挑水，偶爾有難纏的客人，他三言兩語就能打發(fā)掉，倒也做得有模有樣。

林清寒每日坐診、制藥，風(fēng)離就在旁邊打下手，遞個藥杵，研個藥末，偶爾插科打諢說些江湖趣聞，逗得秦伯哈哈大笑，連帶著回春堂的氣氛都輕快了許多。

只是這份平靜下，總藏著些微妙的變化。

風(fēng)離會記得林清寒喝藥時不愛加糖，每次都提前備好蜜餞；會在她坐診久了起身時，不動聲色地扶她一把；會在傍晚收攤后，默默幫她把晾曬的藥材收回來，分門別類放好。

他做這些時總是很自然，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熱忱，卻讓林清寒漸漸有些不自在。她能感覺到風(fēng)離看她的眼神變了，那里面除了坦蕩，多了些她讀不懂的東西，像春日里悄悄萌發(fā)的嫩芽，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這日傍晚，林清寒正在整理藥柜，風(fēng)離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姜湯進來：“剛熬的，天涼，喝點暖暖身子?！?/p>

林清寒接過碗，指尖觸到他的手，像觸電般縮了回來，碗里的姜湯晃了晃，濺出幾滴在手上。

“燙著了？”風(fēng)離連忙拉過她的手查看，語氣里帶著急切。

他的掌心溫?zé)?，帶著常年握刀的薄繭，觸在她微涼的手背上，格外清晰。林清寒猛地抽回手，低著頭道：“沒事，謝謝?！?/p>

風(fēng)離看著她泛紅的耳根，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芒暗了暗。他終究還是唐突了。

兩人一時無話，藥香在空氣中彌漫，氣氛有些凝滯。

“風(fēng)離，”林清寒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有些干澀，“你是江湖人，不該被束縛在這里的。等過些日子安穩(wěn)了，你還是……”

“我不走?！憋L(fēng)離打斷她，語氣堅定，“我說過，要留下來照應(yīng)你?！?/p>

他看著她，眼神亮得驚人：“清寒，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你放心，我留下來，絕不是想給你添麻煩。我只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卻只是道：“只是想多陪你一陣子?！?/p>

這話說得坦誠，卻也帶著無法掩飾的執(zhí)拗。林清寒看著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里，看著他眼底的認(rèn)真，竟有些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熟悉的馬蹄聲，停在了回春堂門口。兩人同時抬頭望去，只見蕭徹穿著一身玄色常服，站在門口，目光沉沉地看著里面。

他顯然是剛從宮里出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龍涎香，眼神掃過站在一處的林清寒和風(fēng)離，最終落在風(fēng)離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冷意。

風(fēng)離下意識地往前站了一步，擋在林清寒身前，像只護崽的小獸，警惕地看著蕭徹。

蕭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頓片刻，又轉(zhuǎn)向林清寒，聲音低沉：“我有話跟你說?！?/p>

林清寒的心猛地一沉。他終究還是找來了。

她看了看蕭徹，又看了看身邊的風(fēng)離，只覺得頭又開始疼了。這京城的平靜，果然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