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囂被厚重的玩偶服隔絕,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賀峻霖笨拙地挪動著,熊貓頭套下的視野狹窄而悶熱,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刺痛眼睛。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不敢停下,不敢回頭,只能憑借著模糊的記憶和對危險的直覺,朝著一個方向移動——那個他和蘇婉璃多年前還是無名小輩時,偶爾會躲開人群偷偷碰頭的、藏在老城區(qū)巷弄深處的廢棄排練室。
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暫時安全的角落。
穿過繁華的商業(yè)街,避開人流密集的地鐵口,他像一片迷失的落葉,在城市的縫隙里艱難穿梭。偶爾有小孩好奇地想上來摸摸熊貓玩偶,都被他驚惶地躲開,引來家長疑惑的目光。他死死低著頭,加快腳步。
終于,熟悉的破舊巷口出現(xiàn)在眼前。他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進去,靠在斑駁的、貼滿小廣告的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冰冷的墻壁透過玩偶服帶來一絲虛脫般的涼意。
他警惕地四下張望,確認無人跟蹤后,才顫抖著手,費勁地摘下了沉重的頭套。新鮮空氣涌入肺腑,他卻感到一陣眩暈。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眼神里充斥著逃亡后的驚懼和茫然。
排練室的門鎖早已銹蝕,他用力一推,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蕩開一片灰塵。里面堆滿了廢棄的舊桌椅和破損的樂器道具,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塵埃的氣息。
他反手關(guān)上門,用一根撿來的木棍勉強抵住,身體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抱緊了膝蓋。巨大的玩偶服像一層可笑的鎧甲,卻無法給他帶來絲毫安全感。
下一步該怎么辦?蘇婉璃只讓他“活著”,然后呢?他像一只被困在迷宮里的老鼠,看不到任何出口。那個SD卡里的東西,或許能證明他的清白,甚至扳倒李常盛殘余的勢力,但現(xiàn)在…它在哪里?在嚴浩翔手里?還是已經(jīng)到了蘇婉璃手中?他們還會管他的死活嗎?
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感再次襲來,幾乎要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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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事務(wù)所的會議室里,氣氛依舊緊繃,但至少表面的談判流程在繼續(xù)。
嚴浩翔逐條看著那份合作協(xié)議,手指時不時點出幾個條款,提出苛刻的修改意見,語速快且精準,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他似乎在用這種方式,重新確立自己的主導(dǎo)地位,并發(fā)泄著被蘇婉璃算計和威脅的不滿。
蘇婉璃身后的律師額頭微微見汗,謹慎地應(yīng)對著。蘇婉璃本人則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只在關(guān)鍵處言簡意賅地補充或堅持底線。她看著嚴浩翔,知道這頭暫時被韁繩套住的野獸,仍在用尖牙試探著她的邊界。
就在這時,蘇婉璃放在桌下的另一部私人手機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只有一下,是特定頻率的短波信號。
她的眼神幾不可查地一動。是她安插在宿舍附近的人發(fā)來的預(yù)警——賀峻霖不見了。
消息比她預(yù)想的來得更快。公司的切割果然逼急了他。
她面上不動聲色,甚至沒有低頭去看手機,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借抿咖啡的動作快速思考著。
賀峻霖會去哪?他身無分文,無處可去,最大的可能是…老城區(qū)那個排練室。那是他們之間一個極其隱秘的、幾乎被遺忘的聯(lián)絡(luò)點。
必須立刻找到他,控制起來。他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且是多方關(guān)注的焦點,一旦被李常盛的殘余勢力或者其他想趁火打劫的人先找到,后果不堪設(shè)想。
但她現(xiàn)在被嚴浩翔死死拖在這里。
她放下咖啡杯,打斷了正在就某個利潤分成百分點據(jù)理力爭的嚴浩翔和律師。
“嚴少爺,”她的聲音依舊平靜,“關(guān)于第7.3條的爭議,我建議暫時擱置。我剛剛收到消息,有一個更緊急的‘資產(chǎn)’出現(xiàn)了流動性風險,需要立刻處理。或許,您也會感興趣?”
嚴浩翔挑眉看她,眼神里帶著審視和玩味:“哦?什么資產(chǎn)能讓蘇老師在這個時候分心?”
“一項…可能貶值過快,但也可能帶來意外驚喜的‘不良資產(chǎn)’?!碧K婉璃措辭謹慎,“只是需要立刻進行‘風險隔離’,以免被他人低價抄底,或者…徹底壞賬?!?/p>
嚴浩翔瞬間就明白了她在指誰——賀峻霖。他不見了。
他身體向后靠去,手指在桌面上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他當然對賀峻霖沒興趣,但那小子手里的金屬碎屑和蘇婉璃此刻的緊張,讓他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蛟S,這是一個更深地介入蘇婉璃秘密網(wǎng)絡(luò)的機會?
“地點。”他言簡意賅。
“老城區(qū),明華巷,舊文化館排練室。”蘇婉璃沒有隱瞞,這個時候,她需要嚴浩翔的人手和效率,“需要絕對安靜、快速地‘接管’?!?/p>
嚴浩翔盯著她看了兩秒,忽然笑了:“蘇老師使喚我倒是一點都不客氣。”但他并沒有拒絕,而是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條簡短的指令出去。
“十分鐘?!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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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排練室內(nèi),賀峻霖正試圖脫掉那身礙事的玩偶服。就在他費力地拉扯時,口袋里的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不是他常用的那部,而是一部早已停機、只剩下基礎(chǔ)通話功能的備用機,號碼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
他渾身一僵,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誰會打這個號碼?
他顫抖著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一個沒有存儲的、卻隱隱有些熟悉的號碼。
是蘇婉璃?還是…陷阱?
鈴聲固執(zhí)地響著,在空蕩的排練室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接,還是不接?
就在他手指懸在接聽鍵上,猶豫不決時——
砰!
排練室那本就不牢固的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撞開!木棍被輕易撞飛!
刺眼的陽光涌入,勾勒出幾個高大陌生的黑色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臉,但那股冰冷的、帶著惡意的壓迫感瞬間攫住了賀峻霖!
不是蘇婉璃的人!也不是嚴浩翔的人!
手機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碎裂,鈴聲戛然而止。
賀峻霖瞳孔驟縮,絕望像冰水一樣澆遍全身。
對方來得太快了!
他下意識地后退,卻被厚重的玩偶服絆倒,重重摔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為首的一個男人邁步進來,腳步無聲,如同獵豹逼近獵物。他戴著黑色手套,目光掃過賀峻霖驚恐的臉,又落在他身上那套可笑的熊貓玩偶服上,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
“找到你了,小熊貓?!?/p>
第三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