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臉上像刀子。我勒住韁繩,戰(zhàn)馬前蹄騰空嘶鳴。三里坡的崖邊積雪沒過馬腹,往下看是黑壓壓的軍營,三十多頂牛皮帳篷圍成半圓,中央那桿金狼旗在風(fēng)里獵獵作響。
右手按在腰間斷劍上,掌心還殘留著昨夜血戰(zhàn)的黏膩。蘇挽晴的血滲進賬本邊角,此刻在懷里貼著胸口,溫?zé)嵩缡В皇4坦堑睦?。右肩箭傷又開始滲血,浸透兩層衣料,混著汗味鉆進鼻腔。
"駕!"
馬鞭甩得脆響,驚起枯樹上的寒鴉。我認準(zhǔn)地圖上標(biāo)著紅圈的位置,那是斥候換防的死角??蓜倹_下山坡,后頸突然一涼——有人用刀尖抵住了我。
"別動。"生硬的中原話說得咬牙切齒。
我慢慢抬手,從袖中摸出個布包。藥丸滾進口中,血腥氣順著喉管往下淌。那是今晨從蘇挽晴懷里摸到的止血藥,裹著層暗紅布帕,帕角繡著半朵并蒂蓮。
"你們將軍要的是這個。"我把賬本舉過頭頂。身后響起靴子碾雪的咯吱聲,越來越近。
忽然有人大笑,說的是突厥話。我聽不懂,但從語氣能猜出是嘲笑。果然,片刻后有人扯開我斗篷,斷劍掛墜撞在鐵甲上發(fā)出清響。
"沈家的大小姐?"帶銀面具的人開口,聲音沙啞。
我沒應(yīng)聲,任由他們搜身。當(dāng)匕首從靴筒抽出時,我盯著那人小指上的蛇形刺青。去年冬至,弟弟抱著病書卷說:"姐你看,這標(biāo)記像不像條盤著的毒蛇?"
軍帳里的炭火盆燒得正旺。我搓著凍僵的手指,看北狄將軍翻賬本。他左手無名指戴著枚墨玉扳指,在紙頁上劃出細痕。
"五日前有個瞎子也送來同樣?xùn)|西。"他突然抬頭,"你說裴家許了什么好處?"
我猛地攥緊膝蓋上的斷劍。弟弟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的也是這句話:"姐,有人在演戲。"那時他脖頸處的青紫還沒褪盡,腕間玉鐲碎成兩半。
"我要見大汗。"我盯著他腰間佩刀。刀柄上鑲著顆貓兒眼,和太子書房那柄寶劍的裝飾一模一樣。
將軍冷笑一聲,突然抽出斷劍抵住我咽喉:"你當(dāng)這里是相府?"他拇指抹過賬本某頁,那里有用朱砂畫的小圈,"上面說漕運銀兩進了東宮..."
外面忽然傳來戰(zhàn)馬嘶鳴,接著是箭矢破空聲。帳布被掀開的剎那,我看見蕭景珩的玄鐵鎧甲??稍俣ňΓ欠置魇莻€戴假面具的死士。
"殺!"
我奪過斷劍橫掃,血濺在炭火上滋滋作響。兩名衛(wèi)兵捂著喉嚨倒地,我抄起火把往糧草堆擲去。濃煙騰起時,瞥見裴家賬本從桌上滑落,墨跡被我掌心的血漬暈染,竟顯出個新的標(biāo)記。
那是弟弟常指著笑的地方。他說:"姐你看,這岔路像不像個人字?"
斷劍劈開攔路的士兵,我沖向拴馬樁。玉佩從撕裂的衣襟內(nèi)滑出,墜地聲響混在喊殺聲里??晌矣浀锰K挽晴臨別時說的話:"真相在北不在南。"
策馬沖出重圍時,回頭望見火光中隱約有狐裘晃動。蕭瑾瑜最愛穿的那種,領(lǐng)口綴著北狄進貢的白狐尾。我雙掌握緊直到出血,終于明白所有犧牲不過是場更大的棋局。
風(fēng)雪埡口,與太子追兵擦肩而過。他們舉著火把呼喝,卻沒人認出我。最后回頭望時,玉佩已重新貼身藏好,斷劍在手中嗡鳴。
"這一次,我要做執(zhí)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