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里的鐳射燈晃得人眼暈,重金屬音樂撞擊著耳膜,沈硯之握著擦杯布的手骨節(jié)泛白。他剛把一只高腳杯擦得剔透,就聽見頭頂傳來林慕安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像把冰錐敲碎了融在威士忌里。
“去我家花園坐坐吧?”林慕安的西裝袖口挽著,露出腕上那塊百達翡麗,和周遭光怪陸離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目光掠過舞池里扭動搖擺的人影,最后落回沈硯之身上,“比這兒安靜?!?/p>
沈硯之的手頓在半空,擦杯布邊緣蹭過杯口,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他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語氣里裹著層化不開的涼:“林家花園,我這種人進得去?”
他是這家會所的調酒師,穿制服,拿時薪,每天看著像林慕安這樣的人揮金如土。林家是真正的頂層圈子,花園里種著從國外空運來的珍稀玫瑰,噴泉池底鋪著威尼斯玻璃馬賽克——這些都是他偶然聽VIP客人閑聊時聽到的,像聽另一個星球的故事。
林慕安忽然往前湊了半步,吧臺的木質邊緣硌著他的腰側。他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著點香檳的甜,壓得很低:“在我這兒,沒什么進不去的。”
沈硯之抬眼時,正撞進他的瞳孔里。那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沒有嘲諷,沒有施舍,只有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認真,像個孩子攥著最寶貝的糖,非要塞到對方手里。
他沒應聲,轉身從酒柜里取了瓶拉弗格,往自己剛擦好的杯子里倒了些。琥珀色的酒液打著旋,泡沫細膩地浮在表面,帶著煙熏味的酒香漫開來。
“林先生不怕別人說閑話?”他終于開口,聲音被音樂啃得有些模糊。
林慕安笑了,指尖輕輕敲了敲吧臺:“我?guī)ё约号笥讶セ▓@坐坐,誰有閑話好說?”
“朋友”兩個字被他咬得很輕,卻像羽毛搔過沈硯之的心尖。他想起上周林慕安在這里被人刁難,對方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是林慕安把人懟了回去,說“沈硯之調的酒,你這輩子未必喝得起”。
那時他以為是有錢人一時興起的維護,就像維護自己常去的餐廳里合口味的廚師。
“酒調得不錯?!绷帜桨矝]再逼他,只是看著他手里的酒杯,“不過我更想請你嘗嘗我家花園里的薄荷茶,用井水泡的?!?/p>
沈硯之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冰涼的玻璃硌得掌心生疼。他能想象林家花園的樣子,月光落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玫瑰花瓣上沾著露水,空氣里都是草木的清香,和這里的酒精味、香水味完全不同。
“打烊要到凌晨兩點?!彼吐曊f,像是在找借口,又像是在給自己留余地。
“我等你。”林慕安說得干脆,從錢夾里抽出幾張鈔票放在吧臺上,不是小費,是剛才那杯酒的錢?!熬驮陂T口的車里。”
沈硯之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西裝下擺掃過舞池邊緣,像是劃開了一道無形的界限。他低頭抿了口杯中的威士忌,煙熏味嗆得喉嚨發(fā)緊,卻沒咳出來。
酒保同事湊過來打趣:“沈哥,林少這是對你有意思啊?”
他沒回答,只是拿起擦杯布,繼續(xù)擦拭下一只高腳杯。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側臉,也映出舞池里依舊喧囂的光影。
但不知怎么,那震耳欲聾的音樂,好像忽然變得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