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有期

“八年前那個晚上！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沈落落的嘶吼裹挾著滔天的恨意和絕望的質(zhì)問，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呼嘯的寒風(fēng)里，也扎向沈敘白那雙翻涌著劇烈波濤的深眸。

她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他，身體因?yàn)闃O致的激動而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碎裂在這冰冷的天臺邊緣。

沈敘白沉默地看著她。那份DNA報(bào)告依舊被他捏在指間，紙張?jiān)诤L(fēng)中微微顫動。他沒有立刻回答她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只是那雙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情緒似乎被一層更深的、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某種沉痛的決心覆蓋。

他緩緩地、極其沉重地吸了一口氣。凜冽的寒風(fēng)灌入肺腑，帶來刺骨的寒意。然后，他抬起那只沒有拿著報(bào)告的手，伸向自己深色大衣內(nèi)側(cè)的口袋。

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凝滯的沉重感。

沈落落充滿恨意的目光死死盯著他的手，警惕而充滿敵意。她不知道他又要拿出什么“證據(jù)”，什么新的、足以將她徹底碾碎的武器。

他的手從大衣內(nèi)側(cè)口袋抽了出來。攤開的掌心，沒有新的報(bào)告，沒有冰冷的文件。

只有一個小小的、透明的、邊緣被磨得有些發(fā)毛的自封袋。

袋子很普通，像實(shí)驗(yàn)室裝樣品的那種。透過透明的塑料薄膜，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裝著的東西——一枚小小的、白色的、看起來極其普通的圓形藥片。藥片安靜地躺在袋底，在傍晚灰藍(lán)的天光下，泛著一種冷冰冰的、無機(jī)質(zhì)的微光。

沈落落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藥片？！他給她看一顆藥片是什么意思？！

沈敘白攤著掌心，將那個裝著藥片的自封袋舉到兩人之間。他的目光終于從沈落落充滿恨意的臉上移開，沉沉地落在那枚小小的白色藥片上，眼神復(fù)雜得如同最濃重的夜霧。

“八年前，那個晚上，”他的聲音終于響起，低沉、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艱澀和沉重，每一個字都仿佛承載著千鈞之力，“你喝了很多酒，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送你回我的公寓，只是……想讓你安全地醒酒休息?！?/p>

他的語速很慢，似乎在努力回憶，又似乎在斟酌每一個字的分量。

“在車上……你靠著我睡著了。我……把你抱到客臥的床上?！彼ｎD了一下，目光掃過沈落落瞬間煞白的臉，“安置好你，我去客廳倒水。然后……”

他再次停頓，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握著自封袋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

“然后，我喝下了那杯水?！彼穆曇舾亮藥追?，帶著一種冰冷的、刻入骨髓的寒意，“水里有東西。就是這個?！?/p>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掌心那枚小小的白色藥片，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沉痛的、被背叛的冰冷。

“一種……強(qiáng)效的神經(jīng)類藥物。無色無味，混入水中很難察覺。服用后，會迅速導(dǎo)致意識模糊、判斷力喪失、行為失控……甚至……強(qiáng)烈的致幻和催情效果。”他吐字清晰，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在沈落落搖搖欲墜的神經(jīng)上。

“等我意識到不對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晚了?！鄙驍椎穆曇衾飰阂种薮蟮耐纯嗪鸵环N被徹底摧毀的憤怒，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向沈落落，“藥效發(fā)作得極快，猛烈。我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大腦一片混亂，感官被扭曲……那種感覺……像墜入地獄！”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似乎在極力壓制著翻涌的情緒。那枚小小的白色藥片，在他掌心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fā)著無聲的、致命的控訴。

“所以，”沈落落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她死死盯著那枚藥片，又猛地抬起眼看向沈敘白那雙翻涌著痛苦和冰冷憤怒的眼睛，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你是說……你被下了藥？那杯水……不是你準(zhǔn)備的？你是……受害者？”她的聲音帶著尖銳的嘲諷和難以置信的顫抖。

“受害者？”沈敘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冰冷、甚至帶著一絲猙獰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刻骨的寒意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暴怒，“你覺得我是在為自己開脫？”

他猛地將掌心那枚裝著藥片的自封袋攥緊！指骨因?yàn)橛昧Χ撼銮喟咨?，仿佛要將那冰冷的證據(jù)捏碎！

“我醒來的時(shí)候，是在醫(yī)院?！彼穆曇舳溉话胃?，帶著一種壓抑了太久的、瀕臨爆發(fā)的戾氣，“洗胃！血液透析！醫(yī)生告訴我，我攝入了大劑量的、足以致命的違禁藥物！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得及時(shí)……如果不是我助理趙銘當(dāng)晚因?yàn)轫?xiàng)目文件遺漏，折返公寓……”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胸腔里翻騰的暴戾，眼神卻更加冰冷銳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直直刺向沈落落：

“沈落落，告訴我，那杯水是誰倒的？藥是誰放的？那個晚上，在我的公寓里，除了你和我，還有誰？！”

他的質(zhì)問如同驚雷，一字一句，狠狠砸在沈落落的耳膜上！

轟——！

沈落落只覺得腦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炸彈！巨大的信息沖擊波瞬間將她所有的思維炸得粉碎！

下藥……受害者……醫(yī)院洗胃……致命劑量……趙銘折返……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打著她關(guān)于那個混亂夜晚的所有模糊記憶！她只記得自己喝了很多酒，為了慶祝畢業(yè)？還是為了告別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記憶像蒙著厚重油污的玻璃，模糊不清。她記得自己好像很難過，哭得很厲害？然后……然后是誰送她回去的？她以為是同系的女生？是沈敘白？！

記憶的碎片瘋狂地在腦海中沖撞、閃現(xiàn)！昏暗的燈光……陌生的房間……撕裂般的頭痛……還有……那個模糊的、同樣陷入昏沉痛苦的男人身影……是他？！他當(dāng)時(shí)……不是在施暴？而是在承受著藥效的折磨？！如同墜入地獄？！

巨大的眩暈感猛烈地沖擊著她！她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護(hù)欄上，刺骨的寒意讓她猛地一顫！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強(qiáng)烈的嘔吐感讓她彎下腰去，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不……不可能……”她搖著頭，破碎的聲音從指縫間溢出，充滿了巨大的混亂和一種世界崩塌的恐懼，“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很難受……很痛苦……像……快要死了……”她的聲音因?yàn)榫薮蟮目謶趾突靵y而斷斷續(xù)續(xù)，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沈敘白看著她瞬間崩潰的樣子，眼底翻涌的劇烈情緒似乎被某種更深的沉痛壓了下去，但那份冰冷的審視和巨大的、被背叛的憤怒依舊如同實(shí)質(zhì)的寒冰，凍結(jié)在眼底深處。他沒有上前，也沒有安慰，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矗立在寒風(fēng)中的一座冰冷的黑色石碑，等待著她的答案，或者……等待著審判。

“你告訴我你不知道？”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冰冷，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冰凌刺入沈落落的神經(jīng)，“那晚之后，我用了整整三年時(shí)間，才從藥物濫用和神經(jīng)功能損傷的后遺癥里勉強(qiáng)恢復(fù)過來！敘遠(yuǎn)差點(diǎn)易主！而我……”他頓了頓，聲音里壓抑著巨大的痛楚和一種被徹底摧毀的屈辱，“而我，沈敘白，成了一個需要靠藥物維持基本情緒穩(wěn)定、一個隨時(shí)可能失控的……廢人！”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沈落落煞白的臉，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她靈魂深處所有的秘密都剖開！

“這八年來，我無時(shí)無刻不在追查！查那藥的來源！查那天晚上所有進(jìn)出公寓的人！查每一個可能的線索！我甚至……懷疑過你！”最后三個字，他說得極其緩慢，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懷疑……我？”沈落落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和驚恐的臉上，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污蔑的、巨大的震驚和屈辱！

“是！”沈敘白毫不避諱，眼神冰冷如刀，“因?yàn)槟闶俏椅ㄒ荒艽_認(rèn)的、在藥效發(fā)作前最后接觸過那杯水的人！因?yàn)槟阍谖夜⒗?！因?yàn)槟阍谀莻€晚上……消失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了八年的痛苦和戾氣，“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我動用了所有的力量，都找不到你！沈落落！”

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迫人的、帶著雪松冷香和巨大痛苦的壓力瞬間將她籠罩！

“告訴我！那個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是誰給了你酒？是誰送你到公寓樓下？是誰幫你開的門？又是誰……在我的水杯里放了這該死的藥？！”他指著掌心那個裝著白色藥片的自封袋，每一個質(zhì)問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沈落落混亂不堪、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沈落落！沈敘白是被下藥的受害者！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后遺癥！他查了八年！他懷疑過她！而那個混亂的夜晚……她模糊的記憶碎片里……是誰？是誰遞給她一杯又一杯的酒？是誰在她哭得稀里嘩啦的時(shí)候，溫柔地?cái)v扶著她，說送她回“安全的地方”？是誰……幫她按下了公寓大門的密碼？那些模糊的面孔……是系里總是對她格外“照顧”的學(xué)姐？還是……那個一直對她“溫和友善”的學(xué)長？

無數(shù)的面孔在混亂的記憶碎片中瘋狂閃現(xiàn)、重疊、扭曲！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利用、成為他人棋子的冰冷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血液！她看著沈敘白那雙充滿了痛苦、憤怒和巨大疑問的眼睛，看著他掌心那枚象征著罪惡源頭的白色藥片，巨大的眩暈感再次猛烈襲來！

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zhuǎn)、扭曲、變暗……沈敘白那張輪廓冷硬、寫滿沉痛憤怒的臉，在她渙散的瞳孔中逐漸模糊、遠(yuǎn)去……

“我……”她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身體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無聲地朝著冰冷堅(jiān)硬的水泥地面滑倒下去。意識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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