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棋子落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而冰冷的撞擊聲,在這過分安靜的客廳里如同敲擊在沈落落的心弦上。沈敘白已經(jīng)擺好了初始陣型,黑白分明,陣壘森嚴,如同他此刻毫無波瀾的表情。
“該你了?!彼鹧?,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王前兵,進兩格。”
沈落落看著那枚被指定的、代表著最低等棋子的白色兵卒,又看向沈敘白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她根本不懂國際象棋,甚至連規(guī)則都一無所知。他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出要教她下棋?這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消遣。
這是一種試探。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審視。他想通過這種方式觀察她的反應,剖析她的思維,就像他剖析資本市場的數(shù)據(jù)流一樣。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種被當成實驗品的憤怒瞬間涌上心頭,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恐懼。她在他面前,仿佛永遠是那個可以被隨意擺布、審視、甚至……丟棄的棋子。
她僵硬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捏起了那枚冰涼的白色兵卒。翡翠的質感溫潤,卻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她按照他的指令,笨拙地將棋子向前移動了兩格。
“很好?!鄙驍椎恼Z氣聽不出絲毫贊許,只有絕對的平靜。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手指捻起一枚黑色的兵卒,做出了對應的回應?!巴跚氨?,進兩格。”
棋局在一種極其詭異的氛圍中展開。沈敘白負責下達指令,告訴她每一步該怎么走,用的是最基礎、最公式化的開局。他的聲音平穩(wěn)冷淡,像是在朗讀一本枯燥的說明書,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沈落落則像一個被輸入了指令的機械臂,麻木地、僵硬地移動著棋子。她的全部心神根本無法集中在棋盤上,額角的傷口因為緊張而再次隱隱作痛,腦子里反復回閃著這一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偷拍照、車禍、他暴怒的眼睛、他蓋在她身上的外套、那個殺氣騰騰的電話、還有此刻這令人窒息的對弈……
她感覺自己就像棋盤上那些可憐的棋子,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著,走向未知而危險的境地。而對面那個男人,就是那只掌控一切的手。
“后翼馬,跳到C3?!鄙驍紫逻_新的指令,目光依舊鎖在棋盤上,仿佛那上面正在上演一場絕世大戰(zhàn)。
沈落落恍惚地拿起那枚造型優(yōu)雅的馬頭棋子,手指卻因為心神不寧而猛地一滑!
“啪嗒!”
翡翠雕琢的馬頭棋子從她指尖脫落,掉落在光滑的木質棋盤邊緣,彈跳了一下,然后滾落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沈落落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大錯,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就要彎腰去撿。
“別動?!?/p>
沈敘白冰冷的聲音阻止了她。他沒有看她,目光依舊落在棋盤上,仿佛那枚掉落的棋子無足輕重。但他周身那股本就凝滯的氣息,似乎更加冰冷了幾分。
他緩緩地、自己彎下腰,伸出那只修長干凈、戴著昂貴腕表的手,精準地拾起了地毯上那枚翡翠馬。他的動作很慢,指尖摩挲著棋子光滑冰涼的表面,然后,緩緩地、極其精準地,將它放回了它原本應該出現(xiàn)的位置——C3格。
整個過程中,他的目光甚至沒有離開棋盤。
那無聲的壓迫感,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恐懼。沈落落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后背滲出冷汗。
“集中注意力?!鄙驍捉K于抬起眼,目光如同兩盞冰冷的探照燈,直直射向她,“棋盤上,任何一次微小的失誤,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p>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話語里的含義卻讓沈落落不寒而栗。他是在說棋?還是在說別的?
棋局繼續(xù)。
沈落落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努力跟上他的指令。但她的思維依舊混亂,每一步都走得猶豫而艱難。反觀沈敘白,他幾乎在她落子的瞬間就能給出下一步指令,速度快得驚人,仿佛整盤棋早已在他腦中推演了無數(shù)遍。
他的布局看似基礎,實則老辣。白色的棋子在他的指令下,看似散亂,實則隱隱形成了一個緩慢收縮的包圍圈,而黑色的棋子則在他的精準操控下,如同潛伏的獵豹,冷靜地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沈落落即使不懂棋,也能感覺到那種逐漸收緊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她感覺自己就像那只被圍困的白色國王,無論怎么掙扎,似乎都逃不出對方早已設定好的結局。
就在白色的棋子被逼入一個極其被動的位置時,沈敘白落子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
他捻起一枚黑色的主教,在指尖無意識地轉動著,翡翠在燈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澤。他的目光依舊落在棋盤上,卻似乎穿透了那些棋子,看向了更遠、更深的什么地方。
“知道為什么國際象棋里,兵卒看似最弱小,卻往往能決定棋局的最終走向嗎?”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催眠的意味。
沈落落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沈敘白并沒有期待她的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在闡述一個冰冷的真理:“因為它們數(shù)量最多,因為它們最容易犧牲,也因為……當它們沖到底線時,可以升變成除了王以外的任何棋子。”
他的指尖將那枚黑色的主教輕輕放在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位置,卻瞬間切斷了白色棋子的一個重要聯(lián)絡點。
“很多時候,最重要的那枚棋子,最初看起來,可能毫不起眼。”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鎖定了沈落落,那眼神深邃得可怕,里面翻涌著某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復雜的暗流,“關鍵在于,執(zhí)棋的人,能否看到它真正的價值,并且……舍得在必要的時刻,將它送到最關鍵的位置?!?/p>
他的話語像是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沈落落混亂的思緒!
兵卒……升變……價值……最關鍵的位置……
他到底在說什么?!是在說棋?還是在暗示……她?或者……念念?!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沈落落的全身!她猛地瞪大眼睛,驚恐萬分地看著沈敘白,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她被這可怕的隱喻驚得魂飛魄散之際——
“嘀——嘀——”
沈敘白放在茶幾上的那部加密手機,再次突兀地響了起來!依舊是那段舒緩的鋼琴曲,在此刻聽來卻如同催命的符咒!
沈敘白轉動棋子的手指猛然頓?。?/p>
他眼底那些翻涌的、復雜的情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重新凍結成絕對的冰冷和銳利!他甚至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抓起手機,迅速接通。
“說。”他的聲音比剛才更加冷硬,帶著一種極度壓抑的、山雨欲來的緊繃。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極其急促地匯報著什么。
沈敘白沉默地聽著,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繃緊,下頜線變得如同刀鋒般銳利。他握著手機的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再次泛出驚人的白色。
突然,他猛地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冷風!茶幾上的棋盤被他起身的動作帶動,幾枚翡翠棋子震顫著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幾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沈落落,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再也無法壓抑的、冰冷的震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急: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更加急促。
沈落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從未聽過沈敘白用這種語氣說話!即使是之前最暴怒的時候,他也保持著一種冰冷的控制感。而現(xiàn)在,那聲音里竟然帶上了一絲……驚惶?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Evelyn的人?……他們怎么可能……”沈敘白的聲音里充滿了冰冷的殺意和一種被算計的暴怒,“……‘鑰匙’呢?!”
鑰匙?!又是這個詞!
沈落落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
“……廢物!”沈敘白猛地低吼出聲,聲音嘶啞,像是被觸及了逆鱗的猛獸,“立刻啟動最高應急響應!封鎖所有通道!不準放走任何一個人!尤其是那個孩子!聽到?jīng)]有!不惜一切代價!”
孩子?!念念?!
沈落落如遭雷擊!瞬間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讓她渾身冰冷,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念念……念念怎么了?!”她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調,不顧一切地朝著沈敘白沖過去,想要抓住他問個明白!
沈敘白卻猛地轉過身!
那雙眼睛因為震怒和驚急而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如同地獄里爬出的修羅!他一把揮開了沈落落試圖抓住他胳膊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著差點摔倒!
“林晚!”他對著手機那頭厲聲嘶吼,完全無視了幾乎崩潰的沈落落,“給我接林晚!立刻!馬上!”
電話似乎被轉接。
沈敘白死死握著手機,胸膛劇烈起伏,額角青筋暴起,對著話筒,從牙縫里擠出冰冷到極致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的命令:
“林晚!聽著!” “療養(yǎng)院內部有鼴鼠!念念被Evelyn的人帶走了!” “動用所有‘暗樁’!啟動‘蜂巢’協(xié)議!我要你在十分鐘內,鎖死他們所有可能的撤離路線!” “授權你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包括……終極清除指令!” “把念念……給我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否則……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