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靈柩尚未入土，棺木的桐油味仿佛還粘在鼻腔里，小禾就被塞進了一輛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的牛車（黑漆車身，金箔家紋，內(nèi)里鋪著厚厚錦墊），在一小隊沉默得如同送葬隊伍的侍衛(wèi)護送下，駛向了平安京的心臟——大內(nèi)里·皇宮。
沒有十里紅妝，沒有家族相送（母親在府中“養(yǎng)病”，實則是強撐著處理喪儀和后續(xù)政治交割）。只有傅姆嬤嬤像塊冰涼的墓碑，面無表情地坐在她對面。車廂里彌漫著新熏的、價值不菲的沉香（試圖掩蓋悲傷？），但小禾只覺得這味道像超市過期香薰蠟燭，甜膩得讓人反胃。
牛車穿過重重宮門，守衛(wèi)森嚴的武士鎧甲反射著冷光，空氣里是權力獨有的、冰冷而壓抑的寂靜。沒有鳥鳴，沒有人聲喧嘩，只有車輪碾過石板路的單調(diào)回響。這哪里是皇宮？分明是一座用黃金和權力澆筑的巨大陵墓！而她，是剛被獻祭進來的新鮮祭品。
她被安置在一處名為“桐壺”的離殿。名字聽著風雅（桐葉飄零？），地方卻偏僻冷清得能鬧鬼！庭院里倒是有幾株半死不活的老桐樹，葉子稀稀拉拉，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像極了此刻裹在層層疊疊、沉重如鐵的初階十二單（入宮標配，簡化版）里的小禾。
殿內(nèi)陳設倒是精美——檜木地板光可鑒人，幾帳（屏風）繡工繁復，熏爐裊裊吐著昂貴的香。但空！太空了！除了幾個低眉順眼、走路像飄的侍女，再無旁人。傅姆嬤嬤被留在外間（她級別不夠貼身伺候更衣），小禾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個華麗的真空罐頭。
“更衣大人，請稍歇。陛下……或晚些時候召見。”一個年長些的女官（臉上寫著“資深HR”）平板地交代完，便躬身退下，留下小禾一個人對著空曠得能跑馬的寢殿發(fā)呆。
召見？
小禾咀嚼著這個詞。不是“侍寢”？呵，平安朝就是講究！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連睡個覺都要包裝成“召見”！
她看著銅鏡里那個被鉛粉糊得慘白、發(fā)髻盤得一絲不茍（頸椎持續(xù)報警）、眼神空洞的自己。
桐壺更衣？
好名字！桐葉本就單薄易碎，一陣風就能吹落碾成泥！這“更衣”的位份……聽著就像隨時能被“更”掉的消耗品！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小禾枯坐著，感覺每一秒都被拉長成傅姆嬤嬤的規(guī)矩課。她開始想念超市收銀臺前顧客的抱怨聲，想念隔壁煎餅攤的油煙味，甚至想念傅姆那張AI臉——至少那是個活物！
夜幕低垂，宮燈次第亮起，將空曠的殿宇映照得影影綽綽，更添幾分鬼氣。
終于！
殿外傳來一陣輕微卻不容忽視的騷動。
腳步聲！不止一人！
小禾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厚重的袴裙（鉛粉面具下的臉估計更白了）。
來了！甲方爸爸……啊呸！皇帝陛下駕到！
門被無聲地拉開。
沒有想象中的帝王威儀排場。
只有一個人。
一個穿著葡萄染直衣（深紫色便袍，象征最高等級）、身量并不算特別高大、面容在昏暗光線下有些模糊的男人，緩步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兩個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的內(nèi)侍，在門口便止步垂首，如同兩尊石像。
桐壺帝！
小禾腦子里瞬間閃過《源氏物語》里的描述——溫雅？多情？此刻她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水銀，瞬間灌滿了整個房間！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幾乎是本能地（傅姆訓練深入骨髓）伏下身去，額頭抵在冰冷的檜木地板上，行了一個標準到能當教科書的土下座大禮！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抬起頭來。”一個聲音響起。不高，不嚴厲，甚至帶著一絲……溫和？像初春剛解凍的溪水，清泠泠的。
小禾僵硬地、一點點抬起脖子（頸椎發(fā)出抗議的呻吟）。視線由下而上，先看到那雙踩在潔白疊席上的淺踏（木屐），深紫色的袍角，系著玉帶的腰身……最后，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很難形容的眼睛。
在宮燈柔和的光暈下，它們像兩塊浸潤在深潭中的墨玉，深邃，沉靜，帶著一種閱盡世事的通透與……難以言喻的疲憊。沒有想象中帝王的銳利鋒芒，反而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如同薄霧般的憂郁。此刻，這雙眼睛正專注地、帶著一絲探究和……驚艷？看著她。
小禾被這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像超市里被顧客拿著放大鏡審視的瑕疵品！她努力維持著“端莊憂郁小白花”人設（內(nèi)心瘋狂吐槽：看什么看！沒見過鉛粉糊臉嗎？?。?，眼神“虛空”地飄向?qū)Ψ揭陆笊戏睆偷奶俾撇菁y（傅姆教導：不能直視?。?。
“果然……光華難掩。”桐壺帝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嘆息，像是贊嘆，又像是……惋惜？“按察大納言……有女如此，福澤不淺?！彼呓艘徊?。
小禾聞到了一股清冽的、帶著微苦藥草氣息的熏香（不是殿里那種甜膩貨），混合著一種……屬于成熟男性的、干凈而沉穩(wěn)的氣息。這氣息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莫名地……更緊張了！
“更衣……不必如此拘禮?！彼斐鍪?，那手指修長干凈，骨節(jié)分明，帶著一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優(yōu)雅，輕輕虛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并未真正觸碰），“起來吧。”
小禾僵硬地站起身（十二單的重量讓她晃了一下），依舊垂著頭，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接下來，是漫長而尷尬的……冷場。
桐壺帝似乎并不急著進入“正題”。他踱步到窗邊，看著外面庭院里那幾株在月光下投下鬼魅般影子的老桐樹，沉默了片刻。
“此處……名‘桐壺’。”他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寂寥，“桐葉易落，秋聲蕭瑟……倒是應景?！?/p>
小禾：“……”（內(nèi)心OS：陛下您是在暗示我命不久矣嗎？這入職歡迎詞也太硬核了吧？?。?/p>
她不敢接話，只能把頭垂得更低。
“聽聞……你擅調(diào)香？”桐壺帝忽然轉(zhuǎn)了話題，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帶著一絲好奇，“‘破曉金塵’……名字甚妙?！?/p>
小禾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母親的手伸得這么長？！還是……宮里情報網(wǎng)堪比超市監(jiān)控無死角？！
“臣……臣女胡亂……”她剛想謙虛（社畜本能），忽然想起傅姆嬤嬤的咆哮（在宮里要自信！要抓住機會?。?，硬生生改口，“……略懂皮毛，不敢當陛下謬贊?！甭曇艏毴缥抿?。
桐壺帝似乎輕笑了一聲，很輕，像風吹過琴弦。“皮毛？能得‘破曉金塵’之名，豈是皮毛？”他走近了些，那股清冽的藥草香更清晰了，“朕……倒想見識一番?！?/p>
小禾：“……”（靈魂尖叫：現(xiàn)在？！在這里？！調(diào)香？！陛下您這服務流程是不是有點跳躍？！）
她腦子里一片混亂！香料呢？工具呢？這深更半夜的！調(diào)哪門子香?。?！這甲方需求也太抽象了吧！
就在她內(nèi)心彈幕刷屏、手足無措之際，桐壺帝卻并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他看著她窘迫的樣子（雖然隔著鉛粉面具看不真切，但僵硬的身體語言出賣了她），那雙墨玉般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甚至是一絲……極淡的憐憫？
“罷了?！彼p輕揮了揮手，像拂去一絲塵埃，“夜色已深，更衣……早些安歇吧?！?/p>
安歇？！
小禾猛地抬頭！正對上桐壺帝那雙深邃的眼。那里面沒有預想中的急色或欲望，只有一片沉靜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疲憊的深海。以及，一絲幾乎捕捉不到的、對她此刻僵硬姿態(tài)的了然。
侍寢！
流程來了！
小禾的心臟狂跳起來！不是心動，是社畜面對終極KPI考核的生理性緊張！傅姆嬤嬤那長達三個時辰的“侍寢禮儀速成班”內(nèi)容瞬間涌入腦?！绾蚊撘拢ㄓ惺膛?！不用自己動手?。⑷绾闻矂樱ú荒馨l(fā)出聲音?。⑷绾翁上拢ㄗ藙菀獌?yōu)美?。⑷绾巍ê竺娴膬?nèi)容過于羞恥且不實用，被小禾選擇性屏蔽了?。?/p>
桐壺帝沒有再看她，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深處那張寬大得能睡下五個人的御榻（鋪著厚厚的、繡著金龍的錦被）。兩名如同幽靈般的侍女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開始為他寬衣（動作輕柔得像處理易碎品）。
小禾僵在原地，手腳冰涼。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流程！流程是什么來著？！第一步是脫外套還是脫鞋？！傅姆！傅姆救命啊——！”
一名年長的侍女（大概是侍寢專崗HR）無聲地飄到她身邊，眼神示意她跟上。小禾像個提線木偶，被引導著，在另外兩名侍女的“協(xié)助”（其實是操控）下，開始進行那套繁復到令人發(fā)指的“更衣-就寢”儀式。
脫掉沉重的外層十二單（感覺像卸下十斤沙袋?。?，只留最里層輕薄的小袖（內(nèi)衣？）。每一步都有人代勞，但每一步都伴隨著無聲的審視和規(guī)矩的壓迫感！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擺弄的高檔芭比娃娃，被精準地放置在御榻外側(cè)（不能靠里！那是皇帝專屬?。?，以一種極其別扭（但據(jù)說優(yōu)美）的側(cè)臥姿勢躺下，連呼吸都要控制頻率！
桐壺帝已經(jīng)躺在了內(nèi)側(cè)（隔著至少半米遠！）。他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仿佛已經(jīng)入睡。只有那清冽的藥草香，若有若無地飄過來。
寢殿里只剩下幾盞微弱的長明燈（不能全黑！要隨時伺候?。?，光線昏暗。空氣死寂得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旁邊那位甲方爸爸平穩(wěn)的呼吸聲。
小禾全身僵硬得像塊棺材板！眼睛瞪得溜圓（雖然閉著燈也看不清啥），腦子里瘋狂刷屏：
* “他睡了嗎？！呼吸這么穩(wěn)？！裝的吧？！”
* “我要不要動一下？脖子要斷了！”
* “這被子好重！壓得我喘不過氣！”
* “傅姆說不能動！不能出聲！要像具美麗的尸體？！這什么變態(tài)KPI啊！”
* “超市夜班盤點庫存都沒這么煎熬！至少還能偷吃根火腿腸！”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她感覺自己的腰椎在哀嚎，頸椎在抗議，被鉛粉糊住的臉皮在發(fā)癢（不能撓?。∨赃吥俏患追桨职值拇嬖诟腥缤瑢嵸|(zhì)的巨石，壓得她精神瀕臨崩潰！
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憋死或者抽筋的時候……
旁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桐壺帝……翻了個身。
動作很輕，帶著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然后……一只溫熱的手，帶著試探般的遲疑，輕輕覆上了她因為緊張而攥得死緊、放在身側(cè)的小拳頭上。
?。?！
小禾渾身一僵！像被高壓電擊中！所有血液瞬間沖上頭頂（鉛粉都蓋不住的紅暈？）！腦子里炸開一片空白！
“來了來了來了！終極服務環(huán)節(jié)！甲方要驗貨了！怎么辦怎么辦？！傅姆沒教這個?。∵@算不算職場性騷擾？！我能喊非禮嗎？！在皇宮喊非禮會不會被當場滅口？！”
那只手并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覆蓋著，掌心溫熱干燥，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或者說，是一種上位者對玩物的……把玩？
他似乎在感受她皮膚的觸感（隔著薄薄的小袖），感受她因為極度緊張而微微顫抖的脈搏。
小禾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手上！恐懼、羞恥、荒謬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感覺自己像砧板上待宰的魚，像超市貨架上被顧客捏來捏去檢查的爛番茄！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有幾秒，也可能有幾分鐘），那只手……輕輕地移開了。
仿佛只是隨意地拂過一件精致的瓷器。
然后，旁邊再次傳來平穩(wěn)悠長的呼吸聲。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小禾緊張過度產(chǎn)生的幻覺。
小禾：“……”
她依舊僵硬地躺著，拳頭還保持著被握過的姿勢，渾身冰冷，只有被觸碰過的那一小塊皮膚，殘留著詭異的、揮之不去的灼熱感。
“承天露？”
她望著頭頂昏暗的帳幔（繡著繁復的桐花紋樣），內(nèi)心一片荒蕪的冰涼：
“這‘露’……是砒霜拌蜜糖吧？！老娘這‘桐枝’……還沒‘綻’呢，感覺就要被這深宮里的‘露水’給……腌入味了！甲方爸爸的服務體驗……太！難！搞！了！”
(小禾靈魂系統(tǒng)提示：您已完成【侍寢·初夜】新手引導任務。獲得成就：【僵直芭比】。解鎖副本：【弘徽殿女御的凝視】。當前狀態(tài)：SAN值狂掉中。溫馨提示：請盡快適應“人形手辦”的職場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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