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線之下,罡風(fēng)如刀,終年在嶙峋冰峰間呼嘯,卷起的雪沫子能穿透獸皮,卻在觸及那片被濃霧半掩的幽深谷地時,像被無形屏障截住般驟然消弭。谷中靜得只剩冰棱滴水的輕響,一抹鵝黃色衣衫在蒼茫雪白間格外奪目——那人盤腿坐在谷底中央的玄色冰玉上,玉面泛著冷光,指尖凝著層薄薄的霜花,周身縈繞的淡青色靈氣如溪澗流水般緩緩循環(huán),每一次流轉(zhuǎn),都讓周遭的寒氣更盛幾分。
沒人察覺,谷地最深處的陰影里,正飄來一縷比發(fā)絲更纖細(xì)的黑色光點。它像被風(fēng)吹散的墨漬,又似蟄伏的毒蟲,借著冰霧的掩護(hù),悄無聲息地掠過鵝黃色衣衫的下擺,順著那人平穩(wěn)的呼吸氣流往上飄,掠過下頜、鼻尖,最終輕輕貼在他光潔的眉心,像落了點不易察覺的塵埃。
下一秒,打坐者周身流轉(zhuǎn)的青色靈氣猛地滯澀,像是被凍住的水流般驟然停在半空,又在瞬間炸開細(xì)小的冰屑。他緩緩睜開眼,那雙紅色重瞳在眼瞼抬起的剎那,掠過一道淬了冰雪的寒光,瞳仁里重疊的暗紋如活物般輕輕蠕動,似在呼應(yīng)眉心的黑點。他嘴角勾起抹極淡的弧度,聲音里裹著雪谷的寒意:“老朋友…呵…倒是會挑時候,知道我這剛要穩(wěn)固境界,就來添亂?!?
話音未落,他側(cè)頭看向身側(cè)那塊丈高的石人。石像通體灰白,表面還覆著未褪盡的雪粒,石紋粗糙得像是天然形成,與周遭的冰巖融為一體,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谷中尋常景物?!鞍?,老朋友來了,你去幫我招呼一下。記住,別壞了我的地盤?!?
“是。”
簡短的應(yīng)答聲剛響起,石人周身的石塊便開始簌簌掉落,碎渣落在光滑的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像是某種信號。隨著碎石剝落,石像的輪廓逐漸清晰——那是個身著灰布衣的女子,身形纖細(xì),卻透著股僵硬的冷意。她睜開眼,眼白占了大半,瞳孔是極淡的灰色,空洞得沒有一絲生氣,連眨眼的動作都帶著機(jī)械的滯澀。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足尖輕輕一點冰面,身形如紙片般飄起,轉(zhuǎn)眼便融入谷地深處的濃霧里,只留下滿地碎石,證明方才的石人并非幻象。
而玄色冰玉上的人,抬手撫過眉心的黑點,紅色重瞳里的暗紋愈發(fā)清晰。他望著阿瀾消失的方向,指尖的霜花又厚了幾分:“這么多年了,還是改不了偷襲的毛病…這次,倒要看看你帶了多少‘禮物’來?!?/p>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官道上,一輛烏木馬車正轆轆前行。車廂里,秦玄淵正把一塊剛剝好的蜜橘遞到蕭燼手里,笑著說:“你看這橘瓣,像不像之前在江南見過的蓮花燈?”蕭燼接過橘瓣,指尖沾了點甜汁,點頭道:“倒是像極了,就是少了點燭火的暖光。”
坐在對面的白珂正擦拭著腰間的佩劍,劍鞘上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柔光,他聽著兩人的對話,嘴角也染了幾分笑意:“等到了碧玉城,讓掌柜的給你們備些蜜餞,那里的桂花糖糕可是一絕?!毙≈┲胙哺胶停骸肮诱f得是,碧玉城的集市比木偶城熱鬧十倍,定能尋著喜歡的玩意兒?!?/p>
馬車行得穩(wěn),三天后終于抵達(dá)碧玉城。城門處車水馬龍,挑著貨擔(dān)的商販高聲吆喝,穿街而過的孩童手里舉著糖畫,空氣中混著糕點的甜香與香料的氣息。秦玄淵拉蕭燼著率先跳下車,白珂抱著云寧跟在后面,看著兩人東瞅瞅西看看,腳步也慢了下來。
沒人注意到,街角那棵老槐樹上,一道黑影正藏在枝葉間。那人戴著頂寬檐斗笠,帽檐下的眼睛泛著與天山谷地相似的黑眸死死盯著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