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山林特有的濕冷，在松枝間穿梭時卷起細碎的嗚咽。云寧背靠粗壯的古松樹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佩劍的穗子，目光始終鎖著前方濃霧翻涌的山谷——那霧色與尋常山霧不同，泛著極淡的灰紫色，連月光灑進去都會被吞得一干二凈，只余下令人心頭發(fā)緊的沉滯感。

“來了！”

一聲低喝驟然劃破寂靜。云寧幾乎是憑著本能翻身躍起，足尖在松枝上輕輕一點，身形便如飛燕般墜向地面。落地時他順勢屈膝卸力，右手已經(jīng)按在了劍柄上，劍鞘與劍刃相觸的瞬間，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嗡鳴，似在回應主人的警惕。

不遠處的巨石旁，玄空緩緩站起身。他露出的面容沉靜如潭，唯有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復雜。察覺到云寧投來的目光，玄空沒有說話，只是朝著身側(cè)的蘇莫離不易察覺地偏了偏頭，遞去一個無聲的眼神。

蘇莫離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悄悄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眼前的云寧還在全神貫注地盯著霧色深處，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的動靜。

“對不住了?！?

極輕的呢喃消散在風里。蘇莫離深吸一口氣，腳步如貓般悄無聲息地繞到云寧身后，手腕微沉，凝聚了三分內(nèi)力的手刀精準地落在云寧后頸的穴位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指尖下肌肉的瞬間僵硬，緊接著，云寧挺拔的身軀便直挺挺地向前倒去。蘇莫離連忙上前托住他，將人輕輕放在松樹下，又扯了些枯枝落葉蓋住，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

“謝謝你，但對不起?！彼紫律?，指尖輕輕拂過云寧蹙起的眉頭，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若有其他選擇，他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讓他離開，可這趟路兇險萬分，他不能讓剛恢復一點 云寧跟著涉險。

玄空走過來沒有多言，只是朝著霧色深處抬了抬下巴：“走吧?！?

蘇莫離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松樹下的身影，才咬著牙跟上玄空的腳步。兩人借著夜色的掩護，不遠不近地跟在那群緩緩移動的妖魔身后——那些妖魔身形佝僂，周身縈繞著濃得化不開的妖氣，每走一步，腳下的青草都會迅速枯萎，留下一串焦黑的印記。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妖魔忽然停了下來。蘇莫離和玄空連忙躲到一塊巨石后，探頭望去時，才發(fā)現(xiàn)前方空地上赫然立著一口枯井。井沿布滿青苔，井壁上的磚石早已風化剝落，看起來荒廢了至少數(shù)十年，唯有井口縈繞的妖氣，比別處濃了數(shù)倍。

“是這里。”玄空低聲道。

蘇莫離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后從巨石后走出。他快步走到枯井邊，雙手扣住井口壓著的那塊半人高的青石——那石頭看著沉重，可他指尖觸及的瞬間，卻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妖氣在石下流轉(zhuǎn)，像是在指引著什么。他運起內(nèi)力，雙臂用力一抬，青石便被他挪到了一旁，露出黑黢黢的井口，井內(nèi)傳來陣陣陰冷的風，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嘶吼聲。

那群妖魔見狀，不再停留，一個個化作灰紫色的霧氣，爭先恐后地鉆進了枯井，不過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莫離站在井邊，望著幽深的井口，指尖微微發(fā)涼。她想起云寧昏迷前的眼神，想起玄空一路上的沉默，還有司命星君臨行前那句“此去九死一生，若想救人，需先入險地”，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希望…能成功?！彼p聲呢喃，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卻更多的是決絕。

與此同時，上界凌霄殿旁的司命寢殿內(nèi)，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仙帝身著明黃色龍袍，臉色鐵青地推開寢殿的門，殿內(nèi)彌漫的檀香都沒能壓下他周身的怒火。

“好??！司命，你可真有本事！”仙帝走到殿中，看著坐在案前翻著命簿的司命，氣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連我都瞞在鼓里，連我這上界仙帝都算計在內(nèi)，你好大的膽子！”

司命聞言，緩緩抬起頭。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墨發(fā)隨意披散在肩頭，臉上帶著慣有的溫和笑意，仿佛沒看到仙帝的怒氣。他放下手中的毛筆，指尖輕輕敲擊著案上的命簿，聲音不急不緩：“陛下說笑了。若不是陛下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臣又怎會做得這么順利？”

一句話堵得仙帝瞬間語塞。他愣了愣，看著司命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覺得有些無力。他確實早就察覺到司命的動作，可每次想要插手時，卻總被各種事情絆住，現(xiàn)在想來，那些“意外”恐怕也都是司命安排好的。

“哎~”仙帝重重地嘆了口氣，走到司命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拿起案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茶水冒著熱氣，卻沒能暖熱他此刻復雜的心情。他端著茶杯，看著杯中晃動的茶水，等著司命繼續(xù)說下去，可等了半天，對面的人卻只是慢條斯理地翻著命簿，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哎！”仙帝又重重嘆了口氣，這次的聲音里多了幾分無奈。

司命這才抬起頭，臉上依舊掛著笑意，眼神卻多了幾分狡黠：“陛下有話就說，臣聽著呢?！?/p>

“你…你這…”仙帝被他這副模樣氣得說不出話，手指著司命，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早就知道司命腹黑，可每次對上他這副笑嘻嘻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氣悶。

司命見他這副模樣，終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語氣認真了幾分：“陛下，臣知道您氣臣瞞著您，可此事關系重大，若是提前聲張，恐怕會打草驚蛇。”他頓了頓，看著仙帝的眼睛，緩緩道，“況且，那幾個孩子該受的罰都受了。當年金烏族的冤案，也該翻案了。”

仙帝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動容。他沉默了片刻，斜眼瞪了司命一眼，語氣依舊帶著幾分不滿：“你倒會挑時候說。”

司命笑了笑，繼續(xù)道：“金烏族世代守護上界，卻因奸人陷害蒙冤千年，如今真相大白，也該讓他們洗脫冤屈，官復原職了，對吧？”他看著仙帝，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又帶著幾分篤定——他知道，仙帝看似威嚴，實則最重公道，不然也不會任由他安排這么久。

仙帝喝了口熱茶，壓下心頭的氣悶。他知道司命說的是實話，只是被人算計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他放下茶杯，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語氣依舊生硬：“哼，此事我知道了，你看著辦吧！”說完，便轉(zhuǎn)身朝著殿外走去，只是腳步比起來時，明顯慢了幾分，周身的怒火也消散了大半。

司命看著仙帝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拿起案上的命簿，翻到云寧幾人的那一頁，指尖輕輕拂過上面的名字，輕聲道：“孩子們，再等等，很快就能回家了。”

殿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命簿上，照亮了那幾行被紅筆圈住的字，字里行間，似乎藏著一場跨越仙、人、妖三界的大劫，也藏著一份關于救贖與真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