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館”揭幕那天，銀杏葉落了滿地。司夢游站在父親的銅像前，指尖撫過銅像底座刻著的“守護者”三個字，突然想起夢里父親總說的那句話：“有些痕跡，要刻在石頭上才不會被風(fēng)刮走?！?/p>

銅像旁的展柜里，那枚刻著“勇”字的鑰匙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擺著父親和老館長的合影。小蘇正給孩子們講解古籍修復(fù)的技巧，陽光落在他專注的側(cè)臉上，左手食指的燙傷疤像枚勛章。

“司老師，”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畫紙跑過來，紙上畫著三個手拉手的人，“這個是你，這個是司警官，這個是你爸爸嗎？”

司夢游接過畫紙，眼眶有些發(fā)熱。畫里的三個人頭頂都飄著星星，像他玻璃罐里那些被燈光照亮的證物。“是。”他蹲下身，指著畫里的星星，“這些星星，是我們留下的痕跡?！?/p>

司夢勇走過來時，手里拿著個牛皮本，是從當(dāng)年工地監(jiān)理的保險柜里找到的?！袄锩嬗浿麄兊官u文物的賬目，”他聲音很輕，“最后一頁寫著‘司建明的兒子，眼睛像他’?！?/p>

司夢游翻開牛皮本，最后一頁的字跡潦草，卻能看清那個被圈起來的“勇”字。原來兇手早就注意到他們兄弟倆，那些在夢里被清理的痕跡，那些讓哥哥卡殼的懸案，都是沖著他們來的——既是報復(fù)，也是恐懼。

“父親當(dāng)年改配方時，肯定預(yù)想到了這一天?！彼緣粲蔚闹讣鈩澾^“勇”字，“他知道我會被卷進來，所以留下30%的自主意識，讓我既能在夢里活下來，又能在醒著時找到真相。”

一陣風(fēng)吹過，銀杏葉在展柜玻璃上沙沙作響，像誰在輕聲回應(yīng)。司夢勇看著弟弟眼里的清明，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雨夜，他第一次在案發(fā)現(xiàn)場見到弟弟時，對方蹲在地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磚縫，像在尋找什么被遺忘的東西。

那時他只當(dāng)是巧合，現(xiàn)在才明白，那是父親埋下的線，在黑暗里牽著他們兄弟倆，一步步走向光。

揭幕儀式結(jié)束后，司夢勇把一個木盒遞給司夢游。盒子是老木匠做的，木紋里還留著淡淡的松脂香，和公園那枚鑰匙的味道一模一樣?！凹夹g(shù)科的同事們湊錢做的，”他撓了撓頭，“說你那些‘寶貝’該有個像樣的家。”

木盒里鋪著深藍色的絨布，正好能放下玻璃罐里的所有東西：懷表、鑰匙、證物碎片、父親的手稿、孩子們的畫……司夢游把木盒抱在懷里，突然覺得沉甸甸的——不是重量，是那些痕跡疊加在一起的分量。

“去看看李影嗎？”司夢勇發(fā)動車子時問。療養(yǎng)院的醫(yī)生說，李影的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偶爾會坐在窗邊疊紙船，說要“把過去的臟東西都裝進去漂走”。

司夢游點點頭。他帶了片銀杏葉，想放在李影的窗臺上。那個同樣被藥物操控過的人，那些在夢里互相提防又彼此救贖的瞬間，都是這場漫長追尋里，不該被抹去的痕跡。

療養(yǎng)院的草坪上，李影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個歪歪扭扭的太陽，旁邊寫著“49”和“73”。“你們來了。”他抬頭笑了笑，陽光落在他手腕的“影”字刺青上，那刺青已經(jīng)淡得快要看不清了，“我總夢見在海邊，你們倆站在岸上，我在船里，手里攥著把鑰匙?！?/p>

司夢游把銀杏葉放在他手里：“那不是夢，是我們都在往前走。”

李影的指尖撫過銀杏葉的紋路，突然低聲說：“當(dāng)年在夢里，我總故意踩碎一兩片葉子，想著說不定你能看見……”

原來那些被他“直覺”發(fā)現(xiàn)的銀杏葉，不只是父親的記號，還有另一個受害者的掙扎。司夢游想起夢里那些若有若無的指引，那些看似巧合的破綻，突然明白：黑暗里的光，從來都不是孤軍奮戰(zhàn)。

離開療養(yǎng)院時，夕陽把海面染成了金紅色。司夢勇突然說：“下個月技術(shù)科有個新課題，研究如何通過‘殘留直覺’還原模糊現(xiàn)場，想請你當(dāng)首席顧問。”

司夢游看著窗外掠過的海岸線，木盒里的懷表滴答作響，像在為他們的腳步伴奏?！昂??！彼p聲說，“但我有個條件，要把父親的配方公開，讓所有被操控過的人，都能找回自己的痕跡?！?/p>

車駛過跨海大橋時，司夢游打開車窗，海風(fēng)帶著咸腥味撲進來，吹起他手里的銀杏葉。葉尖的蟲蛀小孔在陽光下透著光，像無數(shù)雙眼睛在看著他們。

他知道，那些在夢里清理的罪證、醒著追尋的真相、父親留下的守護、李影的掙扎、林墨的文字、小蘇的手藝，甚至兇手寫下的賬目，都是痕跡。它們有的沉重，有的溫暖，有的帶著傷痕，卻終究在時光里交織成網(wǎng)，接住了所有墜落的人。

木盒在腿上輕輕震動，是懷表的滴答聲與心跳重合。司夢游低頭看著盒子里的“勇”字鑰匙，突然覺得，所謂成長，就是學(xué)會帶著所有痕跡往前走——不回避，不沉溺，讓那些重量變成腳下的基石，讓那些光亮照亮前路。

橋的盡頭，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像串永不熄滅的燈。司夢游握緊木盒，和司夢勇相視一笑。他們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交疊在鋪滿銀杏葉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出清晰的聲響，像在說：

我們來了，帶著所有痕跡，走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