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的雜役房招募終究是錯過了。不是秦蕭來晚了,而是招募當天,負責登記的弟子看他衣衫襤褸,連測靈的步驟都省了,直接揮手讓他滾。
“雜役也是要干活的,你這身子骨,怕不是扛兩捆柴就要散架?”那弟子抱著胳膊,語氣里的輕蔑像針一樣扎人。
秦蕭攥緊了藏著六十文錢的口袋,指節(jié)發(fā)白。他想爭辯自己能打獵、能劈柴,力氣比尋常人大得多,可看著對方腰間的木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爭辯無用。在這里,他的拳頭不夠硬,他的靈氣太微弱,連被正眼相看的資格都沒有。
那天晚上,他坐在樹洞前,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他根本不是修仙的料?那卷《引氣訣》,是不是只是一場空歡喜?
就在他心灰意冷時,聚仙樓的一個雜役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灰心,聽說下個月青云宗要公開收徒,就在城西的校場,只要是沒超過十六歲的少年都能去試試,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青云宗?”秦蕭抬起頭,眼里重新燃起一絲光。
“對,和流云宗并列的三大宗門之一,雖然比流云宗稍弱些,但規(guī)矩沒那么死?!彪s役大哥嘆了口氣,“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三大宗門收徒,靈根資質卡得嚴著呢。”
秦蕭沒說話,心里卻已經做了決定。流云宗進不去,青云宗就是他唯一的機會。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比以前更拼命。白天在聚仙樓洗碗劈柴,晚上就躲在樹洞里修煉《引氣訣》。丹田內的靈氣越來越濃稠,有時甚至能在指尖凝聚出一縷可見的白氣,雖然轉瞬即逝,卻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還發(fā)現(xiàn),聚仙樓后廚那些被修士丟棄的藥渣里,偶爾會殘留一絲微弱的靈氣。雖然帶著苦澀的藥味,卻比天地間游離的靈氣更精純。他悄悄把藥渣收集起來,夜里攤在石臺上,一點點引導其中的靈氣入體。
這法子笨,也低效,甚至有些丟人——撿別人剩下的藥渣,和乞丐沒什么兩樣。但秦蕭不在乎。為了能入門,別說撿藥渣,就算讓他去吃土,他也愿意。
終于,到了青云宗收徒的日子。
城西的校場人山人海,比流云宗山腳下熱鬧十倍。無數(shù)穿著各式各樣衣裳的少年擠在校場中央,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還有不少是來給孩子打氣的家長。
校場最前方搭著高臺,三個穿著青灰色道袍的修士坐在上面,中間的老者須發(fā)皆白,眼神渾濁卻偶爾閃過精光,想必是地位最高的長老。兩側各站著十幾個年輕修士,腰間掛著“青云”二字的木牌,應該是負責登記和測靈的外門執(zhí)事。
秦蕭擠在人群里,感覺自己像一滴水匯入了洪流。他看到不少和他一樣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也看到些錦衣華服、被仆從簇擁著的孩子,后者大多神情倨傲,顯然對自己的資質極有信心。
“都安靜!”高臺上的老者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校場,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青云宗收徒,不問出身,只看靈根與心性。凡年滿六歲、未滿十六歲者,皆可上前測靈,靈根達標者,入外門;靈根優(yōu)異者,可入內門,由長老親自教導!”
話音剛落,人群一陣騷動。負責測靈的修士抬出了三塊比測靈鋪里大得多的黑色石頭,石面上刻著復雜的紋路,隱隱有靈光流動。
“開始吧,按順序來?!崩险邠]了揮手。
少年們排著隊上前測靈。大多數(shù)人把手按在石頭上,石頭都毫無反應,只能垂頭喪氣地離開;偶爾有石頭亮起微光,引來一陣驚呼,那少年便會被執(zhí)事引到旁邊登記,臉上滿是激動。
秦蕭看著那三塊石頭,手心全是汗。他想起在測靈鋪的那絲白光,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于輪到了他前面的少年。那少年把手按在石頭上,石頭瞬間亮起了刺眼的紅光,整個校場都被映照得一片通紅。
“火靈根!純度極高!”負責測靈的執(zhí)事眼睛一亮,急忙喊道,“長老,這孩子是上品火靈根!”
高臺上的老者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點了點頭:“好,直接收入內門,記在我名下?!?/p>
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喝彩,那少年的父母激動得哭了出來,連連向高臺上作揖。
秦蕭的心跳得更快了。上品火靈根……原來靈根還有這么大的差別。他深吸一口氣,輪到他了。
他走到石頭前,在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下,緩緩將右手按了上去。
和在測靈鋪時一樣,他下意識地運轉起《引氣訣》,引導著丹田內積攢的靈氣涌向石頭。他能感覺到,靈氣順著手臂流淌,像小溪匯入大河,涌進了黑色的石頭里。
一秒,兩秒,三秒……
石頭毫無反應。
周圍開始響起竊竊私語,帶著毫不掩飾的嘲笑。
“又是個凡根吧?”
“看他穿的那樣,就知道沒什么資質?!?/p>
“浪費時間……”
秦蕭的額頭滲出冷汗,他咬緊牙關,將經脈里正在繞路的靈氣也一股腦地逼了過去。那股靈氣走得艱難,疼得他胳膊都在發(fā)抖,但他不敢停。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黑色的石頭終于閃過一絲微弱的白光。
很淡,像風中殘燭,比剛才那上品火靈根的光芒差了十萬八千里,甚至比之前幾個達標的少年還要暗。但它確實亮了。
秦蕭心里一喜,剛想松口氣,石頭卻又恢復了漆黑。
負責測靈的執(zhí)事皺了皺眉,拿起筆在名冊上劃了一下,語氣敷衍:“下品靈根,勉強達標。去那邊登記吧?!?/p>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聽見。不少人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顯然覺得這樣的資質根本不配進青云宗。
秦蕭剛要走,卻被一個身材微胖的外門執(zhí)事攔了下來。那執(zhí)事剛才負責登記上品火靈根的少年,此刻看著秦蕭,眼神里滿是不耐:“等等,你這靈根……確定不是凡根誤測?”
“我……我確實引動了靈光?!鼻厥挼吐曊f。
“引動?就那點光?”胖執(zhí)事嗤笑一聲,伸手按住秦蕭的肩膀,一股微弱的靈氣探了過來,像是在檢查他的丹田,“丹田空空,靈氣稀薄得可憐,這也配叫達標?我看你是想混進宗門蹭吃蹭喝吧?”
他的聲音故意提高了些,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笑聲更大了。
秦蕭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不是羞的,是氣的。他能感覺到對方的靈氣在他丹田內胡亂沖撞,像是在故意羞辱他。
“放開!”他猛地掙脫胖執(zhí)事的手,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我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
“嘿,你這凡根還敢頂嘴?”胖執(zhí)事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了,擼起袖子就要動手,“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青云宗的規(guī)矩!”
“住手?!?/p>
就在這時,高臺上的老者突然開口了。他看著秦蕭,眼神依舊渾濁,卻仿佛能看透人心:“靈根雖差,卻有股韌勁。既然達標了,便按規(guī)矩登記吧?!?/p>
胖執(zhí)事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長老會替這個凡根說話,但他不敢違抗,悻悻地哼了一聲,讓開了路。
秦蕭低著頭,快步走到登記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能感覺到背后投來的目光,有嘲笑,有輕視,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攥緊的拳頭里,藏著一卷能讓靈氣繞路而行的殘破獸皮,藏著一顆比上品靈根更執(zhí)拗的心。
他終究是報名成功了。
雖然只是下品靈根,雖然被外門執(zhí)事輕視,但他終于一只腳踏進了修仙宗門的門檻。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青牛鎮(zhèn)的獵戶之子,不再是聚仙樓的洗碗雜役,他是青云宗的外門弟子——哪怕,只是暫時的。
他抬起頭,望向青云宗所在的方向。那里云霧繚繞,比流云山更顯巍峨。
前路依舊艱難,但他終于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他有了一個能靠近“變強”二字的機會。
這個機會,他死也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