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櫻花林里飄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天勁站在林間小徑上,校服洗得發(fā)白,卻漿得板正。他低頭看著手表,指針剛剛跳過六點半。露水沾濕了他的鞋尖,褲管也染了層青苔色。
手里攥著的紙條已經(jīng)不知道翻了多少遍,邊角都起了毛。他數(shù)了數(shù),這是第四張。前三張都被他揉成團扔進了宿舍的垃圾桶,要么字寫得太擠,要么句子太生硬。最后一張是昨晚熄燈前寫的,就著臺燈的光,一筆一畫都像是刻在心里。
"映月姐……"
他試著念出聲,聲音卻被風(fēng)卷走了。遠處傳來早起的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
天勁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到那張長椅旁邊。椅背上的露珠還沒干,他伸手抹了抹,指尖涼得發(fā)顫。昨晚飛倫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來:"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別讓自己后悔。"
他抿了抿嘴唇,手插進口袋,摸到那張紙條。紙面已經(jīng)被體溫焐得溫?zé)?,邊角都軟了?/p>
這時,林間小道盡頭傳來了腳步聲。天勁猛地抬頭,看見一個身影從晨霧中走來。白色的裙裾被風(fēng)吹得輕輕擺動,手里提著個保溫杯。
是映月。
她今天沒穿校服,一件米色針織衫配著淺藍長裙,頭發(fā)用發(fā)夾松松挽著,幾縷碎發(fā)垂在頸側(cè)。走近時,天勁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早啊天勁同學(xué),"映月笑著打招呼,聲音比廣播里還要溫柔些,"這么早就來背單詞?"
天勁張了張嘴,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說"不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能笨拙地點了點頭。
映月在他身邊坐下,把保溫杯遞過來:"要喝點溫水嗎?"
天勁接過杯子,手指碰到杯壁,暖意順著掌心往上爬。他低頭看著水面晃動的倒影,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訴我?"
映月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天勁抬起頭,看見她的眼睛。晨光穿過樹梢落在她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像是會呼吸。
"我……"
他剛開口,一陣風(fēng)掠過,枝頭的櫻花簌簌落下。一片花瓣飄進他的衣領(lǐng),惹得他縮了縮脖子。等再抬頭時,映月已經(jīng)挪近了些,肩頭幾乎挨著他。
"坐下來吧,"她輕輕拍了拍長椅,"站著多累。"
天勁僵硬地坐下,兩人之間留出半臂寬的距離。映月卻忽然伸手,幫他整理衣領(lǐng):"今天穿得很精神呢。"
天勁渾身一震,感覺耳朵尖都燒起來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紙條,紙面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有些皺。
"那個……映月姐……"
這次他說得快了些,但還是沒說完。一只麻雀從頭頂?shù)臉渲ι巷w起,嘰喳聲打斷了他的勇氣。
映月沒有催他,只是望著林間飄落的花瓣。她的側(cè)臉被晨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影子。
"其實……我……"
天勁第二次開口,聲音比剛才大了一些。但他的話還沒說完,遠處教學(xué)樓傳來早讀預(yù)備鈴的震動。他嚇得肩膀一抖,后半句話又咽了回去。
映月轉(zhuǎn)過頭看他,眼里帶著笑意:"你要是覺得現(xiàn)在不方便說,我們可以改天再聊。"
"不!"
天勁脫口而出,聲音大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慌忙壓低聲音:"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
他越說越結(jié)巴,最后干脆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櫻花林里只剩下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天勁的手緊緊抓著褲縫,指甲都掐進布料里了。
突然,一聲清脆的鳥鳴打破沉默。天勁猛地站起身,手伸進口袋又縮回來。他轉(zhuǎn)頭看向映月,正對上她望過來的目光。
那一瞬間,他看見映月眼底閃爍的光。不是嘲笑,也不是敷衍,是一種讓他心跳加快的東西。
"映月姐,我……"
他終于開口,聲音卻比晨露還輕。一片大櫻花落在映月發(fā)間,像是命運特意安排的契機。天勁下意識伸手替她拂去,指尖碰到她發(fā)絲的瞬間仿佛被電到,迅速縮回手。
映月沒有躲開,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晨風(fēng)拂過,帶起她鬢邊的碎發(fā)。
"要給我看什么嗎?"
她突然問。天勁渾身一震,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紙條。紙條被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映月接住飄落的那張。
展開后,上面工工整整寫著:"我想每天都能聽到映月姐姐的聲音。"
映月輕笑出聲:"還有呢?"
天勁這才想起自己還寫了另一張。他慌忙去翻口袋,卻發(fā)現(xiàn)那張紙已經(jīng)被汗水洇濕了。字跡模糊得幾乎認不出來,只有最后幾個字還清晰可見:"……一直守護你的笑容。"
他紅著臉把那張紙遞過去,頭低得幾乎要碰到膝蓋。
映月看完后,沒有說話。天勁等啊等,等到太陽從云層后探出頭,等到早自習(xí)的預(yù)備鈴第三次響起。他正想著要不要站起來道歉,忽然感覺手背一暖。
映月輕輕握住他的手:"謝謝你愿意說出來。"
天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映月的聲音比清晨的露珠還要清亮。她繼續(xù)說道:"每次廣播社遇到困難,都是你在默默幫忙修設(shè)備。生病時偷偷放在桌上的藥,我也知道是你。上周幫我撿起掉落的書本,手忙腳亂的樣子特別可愛。"
天勁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映月卻笑了,眼角彎成好看的弧度:"謝謝你一直都在。"
她說完,十指輕輕扣住天勁的手。晨風(fēng)掀起漫天櫻花雨,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遠處,陽烈正倚在一棵樹后。他本來想去天臺背單詞,遠遠看見櫻花林中的身影,便停下了腳步。
晨光中,他看見天勁笨拙卻認真的樣子,看見映月溫柔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心里某塊沉甸甸的東西忽然輕了。
他想起自己也曾這樣站在洛晴家門口不敢按門鈴,想起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想起洛晴和飛倫牽著手走過操場的模樣。
臉上不自覺地露出釋懷的微笑。轉(zhuǎn)身離開時,他自語:"原來勇敢說出來也沒那么難。"
晨光中少年挺直脊背走向教學(xué)樓,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擔(dān)。
櫻花林里,天勁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映月姐,我可以……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映月眨了眨眼:"你現(xiàn)在不就在嗎?"
天勁笑了,笑得像個傻瓜。他握緊映月的手,感覺掌心里的溫度一點點傳遞過來。晨風(fēng)掠過,吹起他們的衣角,也吹開了藏在心底很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