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操場邊的梧桐葉落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像張軟毯。關(guān)重祁站在主席臺上,看著眼前遞過來的紅色封皮——帝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紅得發(fā)亮,燙得像團火。
她最終選了帝都大學。不是因為獎學金,也不是因為重點實驗室,只是那天兩位老師爭得厲害時,她瞥見李老師文件袋里露出來的一本《熱電轉(zhuǎn)換技術(shù)》,和她在圖書館翻到的那本舊書一模一樣。那一刻她突然覺得,或許這里真的有懂她那堆草稿紙的人。
“關(guān)同學,恭喜?!崩罾蠋煱淹ㄖ獣f到她面前,眼里的笑比陽光還暖,“這是正式的錄取通知書,拿著它,九月就能來報到了。”
臺下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盯著那本紅封皮。之前嘲笑她的男生抬起頭,眼里沒了戲謔,只剩茫然;王老師站在隊伍最前面,手垂在身側(cè),指尖微微抖著;林薇往前擠了擠,踮著腳看,嘴角揚著,眼里卻有點紅。
關(guān)重祁伸出手。
指尖剛要碰到封皮,喉嚨里突然涌起一陣腥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都急,像有口血堵在嗓子眼,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她下意識偏過頭,想捂住嘴,可已經(jīng)晚了——
“咳——”
一聲悶咳炸開在操場上。她沒忍住,血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上。
“啪嗒?!?/p>
一滴,兩滴,三滴。鮮紅的血落在亮紅的封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像雪地里開了朵暗紅的花。
臺下“哇”地一聲炸開。
有人嚇得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有個爬在梧桐樹上看熱鬧的男生,手一松差點掉下來,扒著樹枝晃了晃才穩(wěn)??;同桌抓起身邊的水杯就往主席臺上沖,被老師攔住還在喊:“她流血了!快拿水!”
亂了。全亂了。
李老師愣在原地,舉著通知書的手忘了收;校長慌得直搓手,喊著“快叫救護車”;青霞大學的老師皺著眉往她這邊湊,想扶又不敢碰。
關(guān)重祁沒看他們。她盯著通知書上那片暈開的紅,突然笑了。
嘴角還在流血,笑起來時,血順著下巴往下掉,滴在胸前的校服上,洇出點點暗紅??伤还?,就那么看著那片紅——你看,她做到了。那些熬過的夜,啃過的硬骨頭,藏在書包底的論文,手心擦不掉的血痕,都沒白費。她真的把那扇關(guān)死的門,砸開了。
“你看……”她想開口說,聲音卻輕得像氣音,剛出口就散了。
眼前突然發(fā)黑。
不是之前那種頭暈,是徹底的黑,像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耳邊的喧鬧聲、驚呼聲、喊叫聲,都變得很遠,像隔著口大水缸。她覺得身體變輕了,像片被風吹起來的梧桐葉,往下跌。
有人喊她的名字:“關(guān)重祁!”
是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想回頭,可脖子像灌了鉛,動不了。手心最后碰了下那本錄取通知書,紅封皮上的血痕已經(jīng)暈得更大了,暖烘烘的,像她之前藏在心里的那團火。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倒下的瞬間,她好像聽見風吹梧桐葉的聲音,“嘩啦嘩啦”的,像在鼓掌。又好像看見民宿透氣孔透進來的光,落在那堆成山的書里,亮得很溫柔。
原來,真的不用再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