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族領(lǐng)地的議事廳是用整塊黑曜石砌成的，石墻上掛著歷代首領(lǐng)的獸骨圖騰——每一根脛骨都刻著狼牙與蝙蝠的交戰(zhàn)紋樣，每一塊顱骨的齒縫里都還殘留著百年前的血銹。寒氣從石縫里滲出來，混著壁爐里松木燃燒的煙火氣，形成一種粗糲而凜冽的氣息。

金鐘仁坐在首座那張用極北冰狼皮毛鋪就的座椅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摩挲著桌案上那張泛黃的獸皮地圖。地圖邊緣已經(jīng)磨損，上面用朱砂標注的混沌泉位置被畫了個猙獰的狼頭，那是金鐘大連夜從金俊勉的舊居暗格里搜出來的，墨跡還帶著未干的潮氣，與樸燦烈派蝙蝠信使送來的情報分毫不差。

“那個叛徒！”金鐘仁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石質(zhì)的桌面瞬間裂開一道蛛網(wǎng)般的細紋，他腰間的狼牙佩飾因震動而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竟然敢把禁地地圖給南苑那個老妖婆！忘了混沌泉是用多少祖先的血才鎮(zhèn)壓住的嗎？”

站在一旁的金鐘大習(xí)慣性地抬手，像是要推眼鏡，指尖卻只碰到了空氣——這是他年輕時在族內(nèi)藏書閣當?shù)浼芾韱T留下的習(xí)慣，總覺得戴副眼鏡能讓自己看起來更沉穩(wěn)些?！笆最I(lǐng)，現(xiàn)在不是發(fā)怒的時候?！彼穆曇粝窠^雪水的青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金俊勉與南苑、沈卿意勾結(jié)，目標是喬祠的雙生血脈?；煦缛芊糯笱}力量，一旦讓他們完成獻祭，不僅喬祠會被抽干力量而死，整個暗世界的力量平衡都會崩塌?！?/p>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金鐘仁的肩膀，看向議事廳厚重的木門，聲音壓低了些：“而且，吸血鬼那邊剛剛傳來消息，樸燦烈希望與我們結(jié)盟，共同守護混沌泉。”

“結(jié)盟？”金鐘仁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胸腔里發(fā)出狼族特有的低沉咆哮，“讓我們狼族和吸血鬼結(jié)盟？你看看墻上這些圖騰！”他猛地指向石墻，聲音因憤怒而沙啞，“每一根骨頭都記著他們的罪行！我祖父的左眼就是被樸燦烈的父親挖走的，我這條胳膊上的疤……”他猛地擼起袖子，露出上臂一道從肩到肘的猙獰傷疤，疤痕邊緣翻卷著，像一條僵死的蛇，“是十年前樸燦烈那家伙用銀劍劃的，你讓我跟他結(jié)盟？”

“首領(lǐng)，”金鐘大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祖先的血仇不能忘，但眼下的危機更迫切。金俊勉在卷宗里寫得很清楚，他要借混沌泉的力量‘凈化’暗世界，第一步就是除掉您這個‘親吸血鬼派’。”他將一份用狼血封印的卷宗推到金鐘仁面前，羊皮紙的邊緣已經(jīng)被歲月磨得發(fā)卷，“這是我們在他密室找到的，他聯(lián)系了族里十七個激進派長老，計劃在獻祭成功后，以‘通敵叛國’的罪名罷免您，到時候，狼族只會淪為他實現(xiàn)野心的工具?！?/p>

金鐘仁的目光落在卷宗上那些熟悉的名字上——為首的就是族里最老的大祭司，去年還拍著他的肩膀說“首領(lǐng)做得對”。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骨節(jié)間發(fā)出咔咔的聲響：“這群白眼狼！我金鐘仁什么時候怕過吸血鬼？只是不想讓族人白白送死！”

就在這時，議事廳的木門被一股蠻力推開，寒風(fēng)裹挾著雪沫灌了進來，卷起地上的干草碎屑。樸燦烈牽著喬祠的手站在門口，他身上那件繡著暗紋的黑色斗篷還沾著未化的雪粒，領(lǐng)口的銀質(zhì)蝙蝠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喬祠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羊毛斗篷，兜帽邊緣的絨毛上結(jié)著細碎的冰晶，像一朵在風(fēng)雪里倔強綻放的花。

廳內(nèi)的狼族衛(wèi)兵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手按在腰間的骨刃上，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這是狼族面對吸血鬼時刻在骨子里的警惕，就像貓見了狗，本能地豎起尖刺。

“樸燦烈？你倒敢來！”金鐘仁猛地站起身，周身的狼族氣息瞬間暴漲，黑色的狼影在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與樸燦烈身上散發(fā)出的吸血鬼威壓碰撞在一起，讓廳內(nèi)的溫度驟降，壁爐里的火焰都猛地瑟縮了一下。

樸燦烈沒有理會衛(wèi)兵們的敵意，目光越過他們，落在金鐘仁身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誠意：“我是來談結(jié)盟的?！?/p>

“結(jié)盟？”金鐘仁冷笑一聲，指尖的指甲隱隱透出狼爪的鋒芒，“就憑你？憑你手里沾著的狼族血？”

“就憑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喬祠向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在樸燦烈身前。她迎著金鐘仁銳利如刀的目光，聲音清晰而堅定，沒有絲毫退縮，“金俊勉、南苑、沈卿意，他們的陰謀一旦得逞，受損的不只是吸血鬼族?；煦缛驮诶亲褰?，力量失控的話，第一個被吞噬的就是狼族領(lǐng)地?！?/p>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那本空白書，輕輕翻開。書頁上瞬間浮現(xiàn)出清晰的畫面——狼族的青青草原變成龜裂的荒漠，奔騰的狼群倒在干涸的河床上，幼崽們發(fā)出絕望的嗚咽，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禁地方向升起的黑色濃煙。

金鐘仁的瞳孔猛地收縮——那畫面與族里流傳了千年的“末日預(yù)言”幾乎一模一樣。他猛地看向金鐘大，后者微微點頭，聲音低沉：“我們查過古籍，混沌泉失控的話，確實會先吞噬周圍的生命體?！?/p>

“就算如此，”金鐘仁的語氣依舊強硬，卻明顯松動了些，他死死盯著樸燦烈，“憑什么讓我們相信你們吸血鬼？你們的字典里從來沒有‘信用’兩個字?！?/p>

“憑這個。”樸燦烈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青銅紋章，輕輕放在桌案上。紋章上雕刻著展翅的蝙蝠，蝙蝠眼睛鑲嵌著兩顆暗紅色的寶石，那是吸血鬼族首領(lǐng)的信物，相當于狼族的首領(lǐng)令牌?！拔乙晕硎最I(lǐng)的名義起誓，若結(jié)盟期間對狼族有任何不利，任憑處置，包括我的性命。”

這枚紋章的分量，在場的狼族人都清楚——那相當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宿敵手里。有幾個年紀大的衛(wèi)兵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從未想過，高傲的吸血鬼首領(lǐng)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承諾。

金鐘仁盯著紋章看了很久，又看了看樸燦烈，后者的銀眸里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坦蕩。他最后將目光落在喬祠身上——這個女孩曾在迷霧森林救過狼族的幼崽，曾在金俊勉煽動族群時挺身而出，她眼底的真誠不似作偽。

“首領(lǐng)，”金鐘大在他耳邊低聲道，“這不僅是應(yīng)對危機的辦法，更是化解百年宿怨的機會。暗世界的平衡早就該變一變了。”

金鐘仁深吸一口氣，周身的狼影漸漸散去。他拿起那枚吸血鬼紋章，指尖摩挲著冰冷的金屬表面，突然將自己腰間的狼族首領(lǐng)令牌解下來，重重放在紋章旁邊——令牌上雕刻的狼頭與紋章上的蝙蝠遙遙相對，竟有種奇妙的平衡感?！俺山弧！彼穆曇粢琅f粗啞，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決絕，“但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們?；印彼壑虚W過一絲狠厲，“我不介意讓永夜殿變成你們的墳?zāi)??！?/p>

樸燦烈微微頷首，銀眸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合作愉快?！?/p>

喬祠看著桌案上并排放置的紋章與令牌，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這兩塊象征著百年仇恨的信物，此刻竟成了結(jié)盟的見證，就像冰山下悄悄融化的水流，帶著微弱卻堅定的力量。

“混沌泉的防御部署，需要狼族的地形優(yōu)勢和吸血鬼的咒術(shù)屏障結(jié)合。”金鐘大迅速鋪開一張更大的地圖，指著上面的標記，“我們可以分三路……”

接下來的時間里，議事廳內(nèi)的氣氛漸漸緩和。金鐘仁的火爆與樸燦烈的冷靜形成了奇妙的互補——金鐘仁總能敏銳地察覺到戰(zhàn)術(shù)漏洞，樸燦烈則擅長制定周密的計劃；金鐘大的細致與喬祠的預(yù)言視角填補了所有疏漏，甚至連衛(wèi)兵們都忍不住湊上前來，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當討論到如何應(yīng)對金俊勉的激進派時，金鐘仁下意識地拍了拍樸燦烈的肩膀——這個動作做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樸燦烈也微微一怔，廳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連壁爐里的柴火聲都聽得格外清晰。

金鐘仁的耳根悄悄泛紅，卻依舊嘴硬：“那些家伙交給我。敢背叛族群，我會讓他們知道狼族的規(guī)矩?！?/p>

樸燦烈看著他難得有些別扭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意像冬日里難得的陽光，融化了他臉上常年的冰霜：“混沌泉的核心防御，我來負責(zé)。沈卿意那邊，我會讓族里盯著?！?/p>

雪還在下，議事廳的窗戶上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花。但廳內(nèi)的氣氛卻越來越熱，狼族衛(wèi)兵收起了骨刃，吸血鬼侍衛(wèi)也放松了警惕，甚至有個年輕的狼族戰(zhàn)士紅著臉，向旁邊的吸血鬼請教咒術(shù)屏障的畫法，對方竟然認真地拿起炭筆，在羊皮紙上畫了起來。

喬祠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想起張藝興說過的話：“暗世界的平衡，從不是靠隔絕與仇恨維持的，而是靠理解與共生。就像白天與黑夜，看似對立，卻缺一不可?！?/p>

或許，狼族與吸血鬼的百年宿怨，真的能在這場共同的危機里，照進一絲和解的微光。

血月漸漸西斜，透過冰花落在桌案上，將那枚吸血鬼紋章與狼族令牌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前路依舊兇險，混沌泉的陰影還籠罩在暗世界上空，但當宿敵放下成見，攜手并肩時，再黑暗的未來，似乎也有了被照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