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辰岳拽開蓄水池鐵門時,銹蝕的合頁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銀白色液體在腳邊匯成細流,順著臺階縫隙往下滲,他踩在濕滑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濺起細碎的銀灰粉末。脖頸處的光點徹底熄滅,但左臂的麻木感正順著血管爬向心臟,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在皮肉下鉆動。
通風口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他抬頭看見滿月被烏云撕開一道裂口,月光如利劍般刺入車庫,在地面的水洼里折射出扭曲的光斑。那些光斑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人臉,是小區(qū)里熟悉的鄰居——晨練時總打招呼的大爺,超市收銀臺的阿姨,還有張奶奶懷里那只總蹭他褲腿的橘貓。
“小付,幫奶奶關下窗戶呀。”張奶奶的聲音從水洼里鉆出來,帶著潮濕的水汽。光斑中的老人緩緩抬手,枯瘦的手指穿過水面,在現(xiàn)實中凝結成銀白的觸須。
付辰岳揮起美工刀斬斷觸須,黏液濺在刀面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他突然想起手機短信里的“72小時滿月周期”,現(xiàn)在才過去不到兩小時,城市管網(wǎng)已經(jīng)開始擴散寄生體,自來水廠的凈化系統(tǒng)恐怕早已失效。
蓄水池底部的火焰還在茍延殘喘,黑色灰燼下不斷翻涌著銀白色液體。付辰岳踹開角落的消防箱,抱起滅火器猛地按下壓把。干粉噴涌而出的瞬間,液體發(fā)出凄厲的嘶鳴,在地面蜷縮成扭動的銀線,卻在接觸到月光的地方重新舒展,順著池壁往上攀爬。
“必須切斷水源?!彼⒅钏剡B接主管道的閥門,那只鑄鐵閥門上布滿了寄生體留下的銀灰色紋路,像被蛛網(wǎng)包裹的心臟。美工刀插進閥門縫隙時,他發(fā)現(xiàn)金屬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黏膜,用指甲刮開,下面露出密密麻麻的血管狀細絲。
手機在這時再次震動,這次是小區(qū)業(yè)主群的消息,幾十條未讀消息在屏幕上瘋狂滾動:
“自來水變成銀色的了!”
“別碰鏡子!我家浴室鏡里鉆出東西了!”
“樓下王太變成怪物了!她脖子上長了三個頭!”
最新一條消息附帶的照片讓付辰岳渾身發(fā)冷——照片里是小區(qū)門口的噴泉,原本清澈的水流變成了銀白色的瀑布,池底的瓷磚縫隙中鉆出無數(shù)觸須,在月光下交織成巨大的網(wǎng),網(wǎng)眼里掛著半透明的卵囊,每個卵囊里都浮著住戶的臉。
閥門突然劇烈震顫,銀白色液體從縫隙中噴涌而出,在半空凝成巨手拍向付辰岳。他側身翻滾躲進管道間,金屬管壁被砸出凹陷,銹屑混著黏液簌簌落下。透過管道的縫隙,他看見蓄水池的水面正在沸騰,無數(shù)銀灰色的人形輪廓從水底升起,四肢在月光中逐漸清晰。
“月光是媒介……”付辰岳摸出打火機,目光掃過墻角堆放的舊報紙。他扯斷消防水帶,將剩下的酒精潑在報紙堆上,火苗竄起的瞬間,他突然注意到管道間的墻壁是鏡面材質,大概是之前改造時留下的裝飾鏡。
鏡中映出的蓄水池里,怪物的數(shù)量比現(xiàn)實中多了一倍,最前面那個戴著珍珠發(fā)卡的頭顱正對著鏡面微笑,碎發(fā)間的發(fā)卡反射出刺眼的光。付辰岳抓起滅火器砸向鏡面,玻璃炸裂的脆響中,現(xiàn)實里的怪物突然集體停滯,水面上的人形輪廓像被打碎的玻璃般裂開。
趁這個間隙,他撲到鑄鐵閥門前,美工刀狠狠插進閥門輪軸。銀灰色的液體順著刀刃噴涌而出,濺在他手背上灼燒起來。付辰岳咬住牙轉動刀柄,閥門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銀白色的水流逐漸變細,最后在管道里凝成堅硬的銀灰色結晶。
蓄水池的沸騰聲漸漸平息,水面上的人形輪廓開始融化,重新沉入黑色的灰燼中。付辰岳癱坐在地上,手背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他低頭看去,那些銀灰色的液體正在皮膚下凝結成網(wǎng)狀的紋路,和之前地面上的光紋一模一樣。
通風口傳來熟悉的嘶吼,這次不止一個聲音。付辰岳爬到窗邊,撩開破損的窗簾向外望去——小區(qū)的街道上,無數(shù)拼接而成的怪物正在游蕩,它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觸須順著路面的裂縫不斷蔓延。更遠的地方,城市的霓虹燈正在一盞盞熄滅,只有銀白色的光芒在建筑間流動,像蔓延的星河。
手機屏幕亮起最后一次光芒,未知號碼的短信只有一行字:
“下一個滿月,在70小時后?!?/p>
付辰岳握緊手心的美工刀,刀刃上還殘留著銀灰色的黏液。他看著遠處自來水廠的方向,那里正升起銀白色的煙霧,在夜空中擴散成巨大的云團。左臂的麻木感已經(jīng)蔓延到心臟,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血液里蘇醒,像沉睡的星辰即將亮起。
街道盡頭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著人群的尖叫。付辰岳站起身,將消防水帶纏在手臂上當作護具,美工刀在掌心轉出冷冽的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在下次滿月升起前,必須找到凈化水源的方法,否則這座城市里的每面鏡子、每片水洼,都會成為寄生體的通道。
月光穿過通風口,在他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影子的邊緣處,細小的觸須正在悄悄蠕動,隨著他的腳步,緩緩伸向小區(qū)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