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逢春在第七日的晨光里收到了這封信。
素白信箋被壓在妝奩下,上面放著她幼時最愛的松子糖。信紙上的字跡力透紙背,像是執(zhí)筆人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沒讓墨跡暈開:
[逢春:
見字如晤。
鎮(zhèn)北軍已歸順,新帝明日登基。賀家冤案平反的詔書與赦令隨信附上。賀大人和夫人暫居城南別院,待風(fēng)波平息便可團聚。
城南女子書熟的契在紅木匣中,教書先生的聘書已由陛下親筆題寫。你從前說女子也該讀《孫子兵法》,如今可以親自教她們。
妝臺暗格里有燕家全部田產(chǎn)地契。當(dāng)年買我回來的三箱黃金,如今連本帶利還給你。
蝴蝶簪中藏著的,是這些年我搜集的罪證。簪頭旋開可見密信,足以保你余生無虞。
不必再尋我。
只影]
賀逢春顫 抖著去摸妝奩暗格。果然整整齊齊碼著三十六張地契,最上面那張還沾著新鮮的血跡。紅木匣中的詔書蓋著玉璽,墨跡未干處寫著"賀氏女才學(xué)過人,特許開設(shè)女子書院"。
"騙子..她突然笑出聲,眼淚砸在信箋上,"不是說..要親自帶我去見爹爹嗎?"
窗外傳來喧鬧聲。賀逢春推開窗,看見滿街百姓跪迎新帝儀仗。為首的將軍銀甲紅袍,正是鎮(zhèn)北王嫡女。
而她身側(cè)那個玄色身影-
只影戴著半張銀面具,安靜地跟在隊伍最末。
賀逢春沖下樓,她發(fā)間的蝴蝶簪振翅欲飛,正是那年燈會上只影為她贏來的那支。
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動。新帝的龍輦緩緩前行,兩側(cè)鐵甲森然。賀逢春擠過歡呼的人群,看見只影——不,現(xiàn)在該稱燕將軍了——正抬手接過孩童獻上的花枝。
"侯爺!"
她的聲音淹沒在鼎沸人聲中。但那個玄色身影突然僵住,手中花枝啪地折斷。
"燕將軍?"鎮(zhèn)北王嫡女勒馬回望。
賀逢春看見只影搖了搖頭,銀面具下的薄唇抿成直線。他繼續(xù)向前走,腰間空蕩的劍鞘撞在鎧甲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只影!"她清晰的喊出整條街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
隊伍最末的玄色身影終于停住。
賀逢春擠到最前排時,發(fā)簪已經(jīng)散了。青絲如瀑垂落肩頭,露出那枚月牙形的胎記——昨夜他吻過的地方還留著淡紅痕跡。
"小姐。"只影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比信箋上的字跡還要啞,"請回。"
鎮(zhèn)北王嫡女突然策馬而來:"這位是..."
"故人。"只影截住話頭,右手無意識地按在劍柄上——賀逢春知道,這是他緊張時的小動作。
賀逢春突然笑了。她當(dāng)著滿街百姓的面,旋開了蝴蝶簪頭。
"燕將軍可認得這個?"她舉起簪中密信,陽光照亮上面斑駁的血跡,"昨夜有人擅闖刑部大牢,落下了這個。"
只影的銀面具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但賀逢春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脖頸上那道陳年箭傷微微發(fā)紅——那是她咬過的地方。
"賀小姐怕是認錯..."鎮(zhèn)北王嫡女剛開口,忽見只影翻身下馬。
玄鐵戰(zhàn)靴踏過青石板,他在賀逢春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單膝跪地。這個姿勢讓賀逢春看清了他后頸新增的鞭傷——是為救她父母受的刑。
"松子糖..."只影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碎夢境,"吃完了嗎?"
賀逢春的眼淚砸在他銀面具上。她伸手去摘,只影卻猛地攥住她手腕。掌心粗糲的繭子磨得她生疼,就像昨夜他克制著不敢放縱時那樣。
"別看。"他聲音發(fā)顫,"丑。"
賀逢春掙開他的手,輕撫他的臉頰。
"騙子。"她將蝴蝶簪插回他腰間空蕩的劍鞘,"不是說...不必再尋嗎?"
遠處傳來新帝的輕笑:"燕愛卿,朕早說過瞞不住。"
只影忽然將賀逢春打橫抱起,在滿街驚呼中躍上屋檐。他胸膛震動的聲音透過鎧甲傳來,竟是在笑:
"小姐,抓緊。"
就像十年前背著她看燈會時那樣。
"不是說...燕家祖產(chǎn)都給我了?"
"屬下...也是祖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