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桃的第一朵花苞綻放時(shí),昆侖虛迎來了位特殊的訪客。是位須發(fā)皆白的老神仙,拄著根桃花木拐杖,拐杖頂端的桃核上刻著個極小的"汐"字。他說自己是當(dāng)年墨淵上神座下的小童子,如今已是九重天的守藏官,特意來送樣?xùn)|西。
"這是靈汐主子當(dāng)年落在南天門的繡帕。"老神仙打開錦盒,里面是塊褪色的紅帕,帕角繡著半朵桃花,針腳處還沾著些許昆侖虛的桃粉,"上神當(dāng)年翻遍九重天也要找回來,說'這是她親手繡的,缺半朵也不行'。"
桃安接過繡帕,指尖觸到粗糙的布紋,忽然聞到淡淡的松木香,像無數(shù)個清晨祖父站在練劍場的味道。她將繡帕與靈汐的桃木簪放在一起,看著陽光透過窗欞在兩件物件上流轉(zhuǎn),忽然覺得它們在輕輕顫動,像久別重逢的老友。
"守藏官大人,"桃安笑著斟茶,"嘗嘗我們新釀的'三世春'?用昆侖的雪桃、江南的雨桃、極北的冰桃合釀的。"
老神仙抿了口茶,渾濁的眼睛忽然亮了:"像!像當(dāng)年靈汐主子用三種桃花瓣泡的茶,上神總說'甜得能醉倒人'。"他放下茶杯,從袖中取出卷竹簡,"這是上神的親筆劍譜,最后一頁有段他寫給靈汐主子的話,當(dāng)年沒敢給別人看。"
竹簡上的字跡蒼勁有力,最后一頁卻寫得格外輕柔:"吾劍可劈山裂海,卻怕碰落你鬢邊桃花;吾力可護(hù)三界安危,卻只想護(hù)你眉間笑意。"
桃安將竹簡鄭重地收入靈犀閣,轉(zhuǎn)身時(shí)發(fā)現(xiàn)雙生桃的花瓣落了滿案,粉白交織的花瓣竟在紙上拼出個"和"字。她忽然明白,所謂傳奇,從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是藏在劍譜里的溫柔,繡在帕角的牽掛,是跨越千年依舊鮮活的心意。
入夏時(shí),幽冥司的忘川水邊長出片新桃林,花瓣是罕見的淡金色,孟婆說這是"厲鬼投胎前用執(zhí)念澆灌的"。有個剛放下仇恨的翼族魂魄,臨走前在桃樹上刻了行字:"謝靈汐冥主當(dāng)年不殺之恩,吾輩當(dāng)護(hù)桃花常開。"
桃安聞訊趕來時(shí),正見孟婆將花瓣撒入忘川水,金色的花瓣在水面連成條光路,引著魂魄們緩緩前行。"主子當(dāng)年說,"孟婆笑著擦淚,"仇恨是毒,溫柔是解藥,這滿河的桃花,就是最好的藥引。"
從幽冥司回來后,桃安在憶桃亭旁建了座"萬緣堂",堂中供奉著各族送來的信物:翼族的玄冰玉髓,青丘的九尾狐毛,九重天的琉璃碎,每樣物件旁都刻著捐贈者的話,字字句句都離不開"守護(hù)""和平"。
小狐仙們總愛趴在堂前的石階上,指著那些信物編故事:"這個玉髓是翼族少主用體溫焐化的,那個狐毛是青丘世子親手剪的......"桃安聽著這些稚嫩的話語,忽然想起祖父說的,最好的教育,是讓孩子們在故事里學(xué)會溫柔。
秋收時(shí),江南桃塢的書生送來幅新畫,畫中是片無邊無際的桃林,林里有穿玄衣的上神、紅衣的狐仙、青布衫的道長、粉裙的狐女,還有個系著兩色劍穗的少女,所有人的手都牽在一起,頭頂是寫著"三世同春"的匾額。
"先祖說,這是他夢見的景象。"書生指著畫中的桃林笑,"他說總有天,四海八荒的桃花會連成一片,像當(dāng)年靈汐主子說的'沒有界碑,只有花海'。"
桃安將畫掛在萬緣堂的正中央,往來的仙者見了都駐足良久。有個年輕的翼族信使,看著畫中玄衣上神與紅衣狐仙的身影,忽然紅了眼眶:"原來......仇恨真的可以變成這樣。"
冬雪落時(shí),昆侖虛的暖閣里擠滿了各族子弟。桃安坐在榻上,給孩子們講墨淵與靈汐的故事,講到"上神為冥主在忘川邊種桃花"時(shí),最小的小狐仙忽然舉手:"亭主,我們能去給曾曾曾祖父母的桃樹堆雪人嗎?"
雪地里,孩子們圍著老桃樹忙碌,用桃花瓣給雪人做披風(fēng),用朱砂給雪人點(diǎn)額間痣。桃安站在廊下,看著九重天的小仙童與翼族的小少主并肩滾雪球,忽然想起靈汐冥主的手記:"愿吾輩之血,能換后世孩童共賞桃花。"
除夕夜,各族代表聚在三生碑前,共同埋下壇"萬載和"。壇身上刻著所有人的名字,最頂端刻著朵大大的桃花,花瓣上寫著"淵汐秋悅安"。桃安親手封泥時(shí),發(fā)現(xiàn)碑石上的刻痕里滲出點(diǎn)點(diǎn)金光,與雙生桃的花瓣交相輝映。
"敬桃花常開!"不知是誰先舉杯,各族的聲音在桃林里回蕩,像首跨越千年的歌謠。
桃安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與桃花,忽然覺得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看著他們——墨淵與靈汐在笑,硯秋與靈悅在笑,所有為這片土地付出過的人都在笑。他們的故事早已不是書本里的文字,成了流淌在血脈里的河,滋養(yǎng)著后世的每一寸土壤。
暖閣的燈亮了,映出窗紙上各族圖騰交織的剪影。遠(yuǎn)處的萬緣堂里,那幅"三世同春"的畫在燭火下熠熠生輝,畫中的桃林仿佛在緩緩伸展,要將四海八荒都擁入懷中。
新的故事,正在無邊的桃海里,繼續(xù)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