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城后門擠滿了找機會的人。
梓渝穿著洗得發(fā)白的T恤牛仔褲,混在人群中。手里簡歷的“特長”欄寫著“唱歌、跳舞、模仿”——在真正的演員面前,這些什么都不是。
“群演!《江湖令》缺二十個死人,管盒飯,日結八十!”一個花襯衫舉著喇叭喊。
人群瞬間涌上去。梓渝被推得踉蹌,撞到身后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老人手里也捏著皺巴巴的簡歷,臉上全是焦灼。
“小伙子,第一次來?”老人扶了他一把。
“嗯,想找個能學東西的活?!?/p>
老人笑了:“在這兒,能吃上飯就不錯了。想學東西?得先演死人,再演活人,最后才輪得到有詞的。”
群頭點完了人,老人沒選上,懊惱地跺腳。梓渝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想起前世超市里為了折扣徘徊的老人。他攥緊簡歷上前:“大爺,您知道哪招跟組群演嗎?能住組的那種?!?/p>
老頭打量他:“跟組累,熬夜,錢少。你這條件不如試試特約?!?/p>
“我沒經驗,”梓渝坦誠,“跟組能待在組里,看別人怎么演?!?/p>
老頭眼睛一亮,拍拍他:“往前走第三個巷子,找李群頭,就說老周介紹的?!?/p>
梓渝找到李群頭。對方叼著煙掃完簡歷:“會騎馬?會武打?”
“不會,但我學得快。”
“來這兒的都這么說,”李群頭嗤笑,“我們要能干活的,不是來偷師的。”
梓渝深吸一口氣,想起王哥曾罵他“除了臉啥也不是”。但這次他知道怎么爭。
“李哥,”他上前一步,“我不要工資,管吃住就行。臟活累活我都干,搬道具、盯場記,只要讓留在片場?!?/p>
李群頭一愣,重新打量他——身形挺拔,五官周正,當背景板也夠用。
“行,跟組三個月,沒工資,只管三餐和集體宿舍。偷懶就滾蛋?!?/p>
“謝謝李哥!”梓渝攥緊拳頭。
沒工資沒關系,他要的是“留在片場”的機會。
進組第一天他就明白了什么叫累?!堕L安月》是個小成本古裝劇,跟組群演雜活不斷:凌晨四點開工,搬反光板、撐傘、理道具、盯盒飯,凌晨才能回宿舍——一個廢棄倉庫,十幾人擠上下鋪,汗臭腳臭混在一起。
一有空他就偷看主演怎么走位、調表情、用細微動作傳遞情緒。老周說得對,眼睛要亮。
他發(fā)現(xiàn)男三號候場總看《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便厚著臉皮去借,晚上就著應急燈啃讀。
他還注意到群演里有個叫小梅的姑娘總偷練哭戲,眼淚收放自如。休息時他主動搭話,請教怎么快速入戲。
“你想當演員?”小梅眼睛很大,說話害羞。
“嗯。”
“得練基本功,”她掏出皺巴巴的小本子,“記了些方法,比如想難過的事,或盯強光……”
梓渝接過本子,密密麻麻的字跡和表情簡筆畫。他心里一暖,拿出《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遞去:“換著看。”
小梅眼睛瞪大,像接寶貝一樣捧過去。
半個月后,拍宮殿亂斗戲。主演在前面演,梓渝和其他群演扮侍衛(wèi)充數。
戲拍了七八遍不過,導演火氣越來越大,最后罵到群演:“后面侍衛(wèi)怎么回事?死人都比你們有反應!”
群演嚇得不敢喘氣。
梓渝卻在想:如果我是這侍衛(wèi),見主子被陷害,該是什么反應?怕?怒?想幫不敢?
他悄悄調整站姿,身體前傾,眼里帶緊憂,手攥緊假刀。
“卡!”導演又喊停,卻沒罵人,皺眉看向群演方向,“剛才……誰動了?”
全僵住。
副導演跑過去:“張導,怎么了?”
張導指梓渝方向:“那黑侍衛(wèi)服的,動作再做一遍?!?/p>
所有目光唰地集中過來。梓渝心跳加速,強迫冷靜,照剛才所想重做姿態(tài)。
張導盯他幾秒,突然喊:“給這群演加近景!站男二后面,眼神再兇點,像要沖上去幫忙又忍?。 ?/p>
場務急調機位,化妝師跑來補妝。
梓渝感到周圍震驚羨慕的目光,小梅偷偷比加油手勢。
他深吸氣,穩(wěn)穩(wěn)站到位。導演喊“開始”,他瞬間成了那個忠卻無力的侍衛(wèi)。
“好!過了!”
導演聲音落下時,梓渝后背已濕透。
收工時李群頭拍他肩,難得沒臭臉:“行啊小子,眼睛挺尖。張導剛問起你,說有點靈氣?!?/p>
梓渝笑笑沒說話。
他拿出手機,日期又跳一天。離《逆愛》海選還有五個月。
還有時間。
他閉眼回放導演那句“眼神再兇點”,手指無意識重復握拳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