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nèi)容\]
我蹲在圖書館的通風(fēng)管道里,手指死死掐住那本《莊子》。紙頁邊緣都被我掐出了褶皺,像被撕過又重新粘上似的。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我屏住呼吸,把臉貼在鐵皮上。透過銹蝕的網(wǎng)格,能看到一雙沾滿血污的靴子。
顧婉兒。
她穿著我上次見她時的那件白裙子,現(xiàn)在上面全是泥點和暗紅的斑痕。她的頭發(fā)還是盤得一絲不茍,但右鬢有一綹發(fā)絲垂下來,在風(fēng)里晃蕩。
"唐老師……"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看到老唐從書架后走出來。他手里抱著一摞泛黃的古籍,背有點駝,但走起路來還是那么穩(wěn)當(dāng)。
"你怎么來了?"老唐的聲音很輕。
"他們……他們要拆圖書館。"顧婉兒的眼淚真的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砸出個小坑,"李銘宇說這里藏著異能者,要燒掉所有書。"
老唐的手指收緊了些,那些古籍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你來干什么?"
"我……"顧婉兒咬住嘴唇,"我知道您在這。唐老師,我能幫您。"
老唐笑了,笑得眼角都皺起來了。"你能幫我什么?"
"我在廣播站工作,知道他們的行動時間。"顧婉兒往前走了一步,"我知道您保護著昭昭,但我更知道,單憑你們兩個人撐不了多久。"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手指猛地攥緊。鐵皮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響動。
顧婉兒的頭突然轉(zhuǎn)向我的方向。
老唐也抬頭看了眼通風(fēng)口,沖我眨了眨眼。
我心里一驚。這老頭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在這的?
"昭昭,"老唐說,"出來吧。"
我爬下通風(fēng)口,腳剛落地就摔了個趔趄。膝蓋蹭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顧婉兒看著我,嘴角微微翹起。她還是那么美,連眼淚都像是精心設(shè)計好的道具。
"你來干什么?"我問。
"救你。"她說。
我想笑,但笑不出來。我記得那天,就是她站在醫(yī)院門口,看著李銘宇把我推進(jìn)喪尸群。她當(dāng)時也是這樣,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好像送我去參加畢業(yè)典禮。
"李銘宇要殺你。"她說,"他知道你的能力了。"
"怎么知道的?"我問。
"我告訴他的。"她說得坦然,"我說你背得出整本《史記》,能用文字困住喪尸。"
老唐皺眉:"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我不想死。"顧婉兒的聲音突然拔高,"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那天我要是不配合,現(xiàn)在早就變成喪尸了!"
她的眼淚還在流,但眼神冷得像冰。
"你們這些讀書人,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她盯著我看,"林昭昭,你以為你是誰?靠背幾本書就能活下來?"
我慢慢翻開《莊子》,指尖劃過那些字句。墨香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你知道為什么這本書能困住喪尸嗎?"我問。
她搖頭。
"因為里面寫著'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我的聲音很輕,"當(dāng)我相信這句話的時候,它就成了真的。"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顧婉兒的腳步頓住了。
"你瘋了。"她說。
"是你瘋了。"老唐嘆氣,"你看看自己,還像個人嗎?"
顧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你們根本不明白。在這個世界,只有跟著李銘宇才能活下來。"
"所以你就成了他的狗?"我問。
她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至少我還能活著!"
"活得像個鬼。"我說。
我們之間的空氣突然凝固。遠(yuǎn)處傳來爆炸聲,震得書架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他們來了。"顧婉兒說,"李銘宇帶人來了。"
老唐放下手中的書,走到我身邊:"準(zhǔn)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翻開《楚辭》。屈原的文字在指尖流轉(zhuǎn),像是要從紙上跳出來。
"你們想干什么?"顧婉兒后退一步。
"做我們應(yīng)該做的事。"我說。
外面?zhèn)鱽碇匚镒矒舸箝T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
"快跑!"老唐大喊。
我沖向書架,開始往地上扔書?!蹲髠鳌?、《資治通鑒》、《文心雕龍》,一本接一本。每本書落地,都能聽到紙張舒展的聲音,像無數(shù)只蝴蝶在扇動翅膀。
"這是人類最后的知識堡壘。"老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能讓他們毀掉。"
顧婉兒站在原地沒動。她的白裙子在風(fēng)里飄蕩,像一朵將死的花。
"你走吧。"我對她說,"這是我們的事。"
"你們贏不了的。"她說。
"也許吧。"我說,"但我們至少試過。"
撞擊聲越來越響。大門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痕。
我閉上眼睛,開始默念《詩經(jīng)》里的句子。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種子,在我心里生根發(fā)芽。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突然,一股暖流從胸口涌出。我睜開眼,看到無數(shù)光點從書頁中升起,像螢火蟲一樣在空中飛舞。
顧婉兒的臉色變了:"這是……"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我說。
大門轟然倒塌。李銘宇帶著一群武裝人員沖進(jìn)來,身后跟著三個變異喪尸。
"抓住他們!"他大喊。
我舉起《尚書》,那些光點突然凝聚成一道屏障。子彈打在上面,像雨滴落在荷葉上。
"你果然有古怪!"李銘宇怒吼。
"你才是那個古怪的人。"我說,"為了權(quán)力可以放棄一切的人。"
"少廢話!"他揮手下令,"放狗!"
三只變異喪尸朝我們撲來。但就在它們靠近屏障的瞬間,突然停住了。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我繼續(xù)念道。
那些喪尸跪了下來,額頭貼著地面,就像在朝拜什么。
李銘宇的臉色變得慘白:"不可能……"
"不是不可能。"老唐笑著說,"只是你不懂的東西太多了。"
顧婉兒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她的手在發(fā)抖,但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別的什么。
"婉兒,"我看著她,"你還有機會。"
她咬住嘴唇,轉(zhuǎn)身跑向門外。
"別讓她走!"李銘宇大叫。
一個士兵追上去,卻被她反手一刀捅穿了喉嚨。鮮血濺在她白色的裙擺上,像朵綻開的紅蓮。
我愣住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那個會給我?guī)г绮偷氖矣选?/p>
"謝謝。"她回頭對我笑了一下,然后消失在門外。
李銘宇暴跳如雷:"給我追!"
"且慢。"我合上書,"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放他們走,我和老唐跟你回去。"
"成交!"他獰笑,"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什么花樣。"
老唐在我耳邊低語:"你有把握?"
"沒有。"我回答,"但至少能保住其他人。"
我們跟著李銘宇往外走。外面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附近的幸存者。他們看著我們的眼神,像在看兩個即將死去的人。
突然,一聲槍響。
顧婉兒從角落里沖出來,手里握著一把手槍。她的白裙子已經(jīng)被血染成了紅色,但她還在笑。
"對不起,"她看著李銘宇,"我不能再幫你了。"
"你瘋了嗎?"李銘宇怒吼。
"也許吧。"她說著,扣動了扳機。
子彈穿透了他的肩膀。李銘宇踉蹌后退,周圍的人群騷動起來。
"快跑!"顧婉兒對我喊。
我拉起老唐的手,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的槍聲此起彼伏。
"為什么?"我邊跑邊問。
"因為我終于想起來了。"她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你以前經(jīng)常幫我借書,每次下雨都會多帶把傘。"
我沒有說話,只是跑得更快了。
后來我才聽說,顧婉兒在那場混戰(zhàn)中死了。她用最后的子彈擊中了李銘宇的腿,然后被喪尸圍攻。
再后來,每當(dāng)有人提起她,我都說她是被逼的。但我知道,也許在某個瞬間,那個真實的她曾經(jīng)短暫地活過。
\[未完待續(xù)\]我拉著老唐的手,在圖書館的走廊里狂奔。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槍聲,還有人群驚慌的喊叫。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能感覺到汗水順著后背往下淌。
"這邊!"
老唐突然拽著我拐進(jìn)一間教室。他反手把門關(guān)上,動作比我想象得要利索得多。屋里很暗,只有窗外透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
我們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動靜。腳步聲從門前跑過,有人在喊:"抓住他們!活捉那兩個瘋子!"
我靠在墻上,心跳得厲害。老唐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粉筆,在墻上寫下幾個字。那些字像是有了生命,微微泛著光。
"你到底是誰?"我問他。
他的手指頓了頓,沒有回答。
門縫里透進(jìn)來的光線突然暗了一下。有什么東西擋在了窗外。我能聽到黏膩的液體滴落在玻璃上的聲音。
"來了。"老唐低聲說。
他話音剛落,窗戶就被撞碎了。一只變異喪尸翻進(jìn)來,它的手臂已經(jīng)變成了鋸齒狀的骨刃,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我往后退了一步,手里還攥著那本《莊子》。紙頁被我的汗水浸濕了,有些發(fā)軟。
喪尸朝我們撲來。但就在它靠近的瞬間,老唐手中的粉筆在墻上劃出一道弧線。那些字突然亮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發(fā)光的屏障。
"別讓它靠近!"老唐喊。
我翻開書,指尖劃過那些熟悉的句子。墨香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養(yǎng)中。"我念道。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那只喪尸的動作遲緩下來,就像陷入了泥沼。
老唐抓起桌上的鋼筆,在墻上繼續(xù)寫著什么。他的動作很快,每一筆都像刀刻般鋒利。
喪尸發(fā)出刺耳的嘶吼,拼命掙扎。它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鼓起一個個包,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蠕動。
"快好了!"老唐咬緊牙關(guān)。
我繼續(xù)念著書里的句子。每念一句,那只喪尸就痛苦地抽搐一下。它的骨頭發(fā)出斷裂的聲音,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在重塑。
終于,老唐完成了墻上的文字。那些字連成一片,像是一幅古老的畫卷。
"成了。"
喪尸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但它并沒有死,而是蜷縮成一團,像是在瑟瑟發(fā)抖。
"這是……"我看著眼前的一幕,說不出話來。
"文字真正的力量。"老唐擦了擦額頭的汗,"不是控制,是理解。"
外面的喧囂漸漸平息。天快要亮了,東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
"我們現(xiàn)在去哪?"我問。
"去找其他人。"他說,"這場戲才剛開始。"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書。紙頁上的字跡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隨時都會跳出來。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這次不是追兵,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昭昭?"
是周明遠(yuǎn)。他站在門口,手里握著一把鐵棍,身上帶著傷。但他還活著。
"你沒死?"我驚訝地說。
"我怎么可能死。"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還沒教我讀完《論語》呢。"
老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我們找到新幫手了。"
外面的天色更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但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一樣了。
"走吧。"我說。
我們?nèi)艘黄鹱叱隽私淌?。晨風(fēng)拂過,帶來遠(yuǎn)處燃燒的焦糊味。
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李銘宇不會善罷甘休,顧婉兒的選擇也讓我看清了很多事。
但至少現(xiàn)在,我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