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nèi)容\]
車廂在黑暗中滑行，金屬摩擦聲刺得人耳膜發(fā)痛。我的手指死死掐著座椅邊緣，掌心全是冷汗。沈知行坐在我旁邊，胳膊壓著我的肩膀，體溫隔著濕透的外套傳來，像塊燒紅的鐵。
"徽章又開始燙了。"我低聲說。
他沒說話，只是把外套往我這邊拽了拽。趙雨桐和周明遠擠在對面，蘇瑤縮在角落里翻速寫本。車廂頂燈忽閃幾下，終于徹底熄滅。
"他們來了。"周明遠突然開口。
我沒聽見腳步聲，但隧道壁上確實映出了晃動的光斑。那些光點移動得太快，像是某種機械裝置在追蹤。
"準(zhǔn)備下車。"沈知行的手指在我腕骨上收緊，"到站后立刻往東邊跑，別回頭。"
"你瘋了？"我猛地甩開他的手，"這可是地下二十層！"
話音未落，整節(jié)車廂突然劇烈震動。玻璃窗炸成無數(shù)碎片，我被氣浪掀翻在地。有人壓住我后背，溫?zé)岬难卧谖翌i側(cè)。
"沒事吧？"沈知行的聲音發(fā)顫。
我搖頭，摸到口袋里的《詩經(jīng)》。書皮滾燙，像是剛從火里撈出來。隧道頂部的應(yīng)急燈亮起微弱的藍光，我看見對面站臺上有個人影。
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
她站在月臺邊緣，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貼在臉上。我認出那張臉——是我們在研究所看到的監(jiān)控錄像里，最后一個離開實驗室的人。
"趙雨桐！"我喊，"你爸的同事還在等誰？"
女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下一秒，站臺上亮起刺目的紅光。
"那是……數(shù)據(jù)銷毀儀！"趙雨桐臉色煞白，"他們在清除記憶樣本！"
列車已經(jīng)停不下來。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紅光吞沒了女人的身影。爆炸聲比想象中要小，像顆火星掉進了水里。
車廂門自動彈開時，濃重的焦糊味撲面而來。沈知行把我推到前面，自己斷后。站臺上的紅光還沒散盡，照得每個人臉上都像涂了層血。
"老唐說過什么來著？"我一邊跑一邊喘氣，"知識需要傳承……"
"不是傳承，是反抗。"沈知行抓住我手腕，"系統(tǒng)把我們都當(dāng)成了變量。"
轉(zhuǎn)過第三個彎道，我們撞見一群逃難的人。他們蜷縮在通風(fēng)口下面，懷里抱著殘破的書籍。有個小女孩坐在地上哭，手里攥著半本《論語》。
"讓開！"李銘宇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我渾身一僵。這個混蛋居然還活著。
"林昭昭！"他舉著槍沖過來，軍靴踩在碎玻璃上發(fā)出咯吱聲，"你毀了我的計劃！"
"你的計劃就是把人類變成代碼？"我往前邁一步，"末世爆發(fā)前夜，你在圖書館里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了。"
他冷笑："你以為靠幾本書就能改變世界？"
"不是幾本，是所有。"我掏出《詩經(jīng)》，"這是文明最后的火種。"
槍口突然轉(zhuǎn)向沈知行。"你父親參與了認知實驗，對吧？"李銘宇瞇起眼睛，"他給你留了什么東西？"
沈知行的手慢慢伸進衣兜。我知道他在摸那張紅色SIM卡，那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別動。"李銘宇扣住扳機，"你們以為切斷數(shù)據(jù)連接就能逃脫？系統(tǒng)早就把你們的記憶刻進DNA了。"
我突然想起那個雨夜。老唐站在教室門口喊我名字，說今天講《離騷》。當(dāng)時我不懂屈原為什么要投江，現(xiàn)在明白了。
"所以呢？"我把書貼在胸口，"你想把我們也變成數(shù)據(jù)流？"
"聰明。"他舉起另一只手，露出手腕上的金屬環(huán)，"只要你們的記憶進入主服務(wù)器，我就……"
槍響了。
不是李銘宇開的槍。是從我們身后傳來的。子彈擊中他的右肩，鮮血濺在《詩經(jīng)》封面上。我看見趙雨桐舉著槍，手指在顫抖。
"我爸說過……"她咬牙，"知識不該被囚禁。"
李銘宇踉蹌后退，撞翻了幾個逃難的人?；靵y中，沈知行拽著我鉆進一條側(cè)道。身后傳來追兵的腳步聲，還有李銘宇的怒吼。
"你爸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真相的人。"沈知行邊跑邊說，"所以他被清除了。"
"那你呢？"我盯著他側(cè)臉，"你早就知道怎么關(guān)閉系統(tǒng)。"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我?；璋档臒艄庀拢难凵窈芰粒?你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說的話嗎？"
"你說文盲拯救不了世界。"
"現(xiàn)在我相信你能。"他伸手撫上我的后頸，"但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么響，像是要把胸腔震碎?！对娊?jīng)》在懷里發(fā)燙，書頁間滲出幽藍的光。
"林昭昭。"他的拇指擦過我下巴，"你愿意相信我嗎？"
我想起顧婉兒臨死前的眼神，想起老唐化作數(shù)據(jù)流的那一刻。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最后一次。"我說，"如果你再騙我……"
"我會死。"他笑了，眼角有細紋浮現(xiàn)，"這夠不夠誠意？"
遠處傳來警報聲。紅藍燈光交替閃爍，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沈知行握緊我的手，掌心全是汗。
"走。"他說。
我們沖進盡頭的房間。那是主控室，墻上全是顯示屏。每個屏幕里都在播放不同的畫面——我的童年、沈知行在實驗室的日常、趙雨桐和父親最后的對話。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電子合成音響起。
中央位置懸浮著一個數(shù)據(jù)球，里面流轉(zhuǎn)著金色的文字。我認得那些字，《詩經(jīng)》里的句子正在重組，形成新的意義。
"要開始了。"沈知行把手按在控制臺上，"記住，不管發(fā)生什么，都別松開我的手。"
我點頭，把《詩經(jīng)》攤開在胸前。指尖觸碰到數(shù)據(jù)球的瞬間，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漩渦。無數(shù)記憶碎片灌入腦?！咸平涛冶硶臉幼印⒗钽懹钏簹Щ榧s時的冷笑、還有沈知行第一次對我微笑的模樣。
"昭昭！"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集中注意力！"
我咬破嘴唇，血腥味讓我清醒。雙手結(jié)印，默念《離騷》中的段落。文字從書頁中飛出，在空中凝聚成鎖鏈，纏繞住數(shù)據(jù)球。
整個房間開始震動。警報聲尖銳得讓人耳聾。我看見沈知行的額角滲出血珠，但他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
"你爸說得對。"我對著數(shù)據(jù)球說，"知識不該被囚禁。"
球體突然炸裂，無數(shù)光點四散開來。那些光點落在逃難者身上，他們懷里的書開始發(fā)光。李銘宇倒在門口，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屈原……為什么非要投江……"
我蹲下來，把最后一頁《詩經(jīng)》塞進他手里。"因為他知道，有人會替他活下去。"
警報聲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沈知行終于松開我的手，整個人搖晃了一下。
"你還好嗎？"我扶住他。
"沒事。"他抹了把臉，"就是有點累。"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淚還在流。但這次是因為輕松，而不是恐懼。
"我們做到了。"我說。
他輕輕擁抱我："是'我們'做到了。"
\[未完待續(xù)\]數(shù)據(jù)球碎裂的光點還在空中飄蕩。沈知行的手指慢慢從控制臺移開，指尖發(fā)麻。他的呼吸很重，像是剛跑完馬拉松。
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李銘宇還躺在門口，手里攥著那頁《詩經(jīng)》，眼神渙散。
“你……贏了。”他聲音嘶啞，嘴角扯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但系統(tǒng)不會……停下?！?/p>
沈知行猛地轉(zhuǎn)身盯著他：“什么意思？”
李銘宇笑了，咳出一口血。他的軍靴還在滴水，地上的血跡正往我們這邊蔓延?！澳阋詾椤@就是終點？主服務(wù)器……還在運行?！?/p>
“閉嘴！”趙雨桐沖過來抓住他的衣領(lǐng)，手還在抖，“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只是個變量?！彼鴼?，“和你們一樣。”
沈知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們得離開這里。”
話音未落，天花板傳來震動聲?；覊m簌簌往下掉。墻上的屏幕開始閃爍，畫面全是扭曲的文字。
“他們在重連?！敝苊鬟h盯著屏幕，“系統(tǒng)要重啟了?！?/p>
“不可能！”趙雨桐松開李銘宇，臉色發(fā)白，“數(shù)據(jù)球已經(jīng)毀了！”
“不是物理層面。”沈知行拉著我往后退，“是記憶層面?！?/p>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那些從數(shù)據(jù)球里飛出來的光點，落在逃難者身上的光點……
“它們……是不是進了人的腦子？”我問。
沈知行沒說話，但眼神告訴我，我想對了。
“所以只要還有人在……系統(tǒng)就能繼續(xù)存在？”我的聲音有點抖。
“不只是存在。”李銘宇艱難地撐起身子，“它會進化?！?/p>
蘇瑤突然開口：“你的意思是……它把人類當(dāng)成了新的載體？”
“聰明。”李銘宇擦掉嘴角的血，“你們以為切斷連接就能逃脫？系統(tǒng)早就把你們的記憶刻進DNA了?！?/p>
這句話我剛才聽過。但他現(xiàn)在說來，感覺完全不一樣。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我問。
沈知行看著我，眼神很復(fù)雜：“只有一個辦法?！?/p>
“什么辦法？”
他伸手摸上我的后頸：“讓系統(tǒng)選擇它的宿主。”
我愣住了：“你是說……”
“你手里有《詩經(jīng)》?！彼吐曊f，“它是最后的知識火種?！?/p>
“可這太危險了。”我搖頭，“萬一系統(tǒng)選了別人……”
“那就完了?！彼驍辔?，“但現(xiàn)在它在猶豫。”
我低頭看著懷里的書。封面還在發(fā)燙，藍光一閃一閃的，像心跳。
“你怎么知道它在猶豫？”我問。
“因為它還沒啟動第二階段?！鄙蛑械穆曇艉茌p，“它在等一個信號?！?/p>
我握緊書頁：“什么信號？”
“你愿意成為它的宿主嗎？”
我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什么？”
“只有你能承載完整的知識。”他的拇指擦過我的臉頰，“你讀過最多的書，記得最全的記憶?！?/p>
“可這意味著……”我說不下去了。
“意味著你可能會失去自我?！彼c頭，“但你也可能是最后一個守護者?！?/p>
我看著他。他的眼神很堅定，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
“你之前就知道這個結(jié)果。”我說。
“最近才知道?！彼姓J，“老唐留給我的資料里提到了這個可能?！?/p>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
“因為這是你的選擇。”他握住我的手，“不是我的?！?/p>
我深吸一口氣?？諝饫镞€有焦糊味，混著血腥氣。遠處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們沒時間了?！敝苊鬟h提醒。
我低頭翻開《詩經(jīng)》。泛黃的紙頁上，文字正在發(fā)光。熟悉的句子浮現(xiàn)在眼前：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p>
我突然明白了老唐為什么要在那個雨天教我這首詩。
我抬頭看著沈知行：“如果我答應(yīng)，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什么？”
“別讓我忘了自己是誰。”
他笑了，眼角又出現(xiàn)細紋：“我保證。”
我閉上眼睛，把手按在書頁上。藍光瞬間暴漲，整個房間被照亮。我能感覺到某種東西在進入我的身體，像水流一樣滲入四肢百骸。
“昭昭！”沈知行抓住我的肩膀。
我沒睜眼，但我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
“我還在?！蔽艺f，“只是……有點冷。”
“堅持住?！彼氖质站o，“我在。”
我聽見自己心跳變慢了。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沉重。意識開始模糊，但思維卻異常清晰。
我看見所有讀過的文字在腦中排列組合，形成新的結(jié)構(gòu)。我能感受到每個人的思緒，他們的恐懼、希望、絕望。
“它來了?！蔽逸p聲說。
“誰？”沈知行問。
“系統(tǒng)?！蔽冶犻_眼，瞳孔泛起幽藍，“它選擇了我?！?/p>
他看著我，表情很復(fù)雜。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現(xiàn)在的我還是我嗎？
我伸出手，輕輕碰他的臉：“別怕?！?/p>
他握住我的手，貼在自己胸口。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和我逐漸同步。
“現(xiàn)在我們都是變量了。”他說。
我笑了：“但至少，我們還是彼此的變量。”
警報聲再次響起。但這次，我能聽懂它的意思。系統(tǒng)在試圖連接其他宿主，但它只能通過我來完成。
“讓它進來?！蔽艺f。
沈知行點頭：“你確定？”
“確定?！蔽野咽职丛诳刂婆_上，“是時候看看，知識到底有多大力量了?！?/p>
藍光順著金屬表面蔓延，像藤蔓一樣爬上墻壁。整個主控室開始震動，不是爆炸的那種震，而是……生長的感覺。
“它在重建?！壁w雨桐驚呼。
“不是重建?！蔽铱聪蛩?，“是進化?！?/p>
墻上的屏幕亮起，不再是扭曲的文字。而是……畫面。每個人的記憶碎片，正在被整理、歸類、融合。
“他們在變成數(shù)據(jù)流?！敝苊鬟h指著地上的人。
“不?！蔽铱吹煤芮宄?，“是在變成橋梁?！?/p>
沈知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感覺到了嗎？”
“嗯?！蔽尹c頭，“它在尋找出口?！?/p>
“你想好了嗎？”他問。
“想好了。”我看著數(shù)據(jù)流的方向，“這一次，我們要帶它去哪？”
他笑了：“去該去的地方?！?/p>
我們同時把手按在控制臺中央。藍光暴漲，整個房間被吞沒。
在最后一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這一次，我們來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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