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村的冬天,雪落無聲。
八歲的陸云崢蜷縮在茅屋的角落里,小手緊緊攥著爺爺?shù)囊陆?。屋外寒風(fēng)呼嘯,吹得窗欞咯吱作響,仿佛有惡鬼在低語。
"爺爺,爹娘什么時候回來?"他仰起小臉,眼尾那顆紅痣在燭光下格外顯眼。
老人粗糙的手掌撫過他的頭頂,聲音沙?。?云崢,他們不會回來了。"
陸云崢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沒有哭,只是輕輕"哦"了一聲,然后繼續(xù)低頭擺弄手中的木雕小馬。那是父親最后一次離家前給他刻的。
第二天清晨,村里孩子們來找他玩。阿虎舉著新做的彈弓,興沖沖地喊道:"云崢,我們?nèi)ゴ蛏饺福?
陸云崢站在門口,雪白的臉頰被寒風(fēng)吹得泛紅。他抿唇笑了笑,眉眼彎彎的:"好。"
沒人知道,昨夜那個沒掉一滴眼淚的孩子,在被窩里咬著手背哭到天明。
二
十二歲那年,陸云崢第一次見識到江湖的殘酷。
那是個暮春的午后,他獨(dú)自去后山采藥。林間忽然傳來打斗聲,他躲在巨石后,看見三個黑衣人正在圍攻一個青衫劍客。
劍光如雪,鮮血如花。
青衫客的劍很快,但對方人更多。最終一柄長刀貫穿了他的胸膛,血濺在陸云崢藏身的石頭上,溫?zé)嵴吵怼?/p>
"天劍門的走狗,也敢追查到此?"黑衣人踩住青衫客的胸口,冷笑道。
陸云崢?biāo)浪牢孀∽臁K匆娗嗌揽蜏o散的目光突然轉(zhuǎn)向自己藏身之處,嘴唇蠕動了幾下,然后徹底沒了氣息。
那天回家后,他像往常一樣幫爺爺熬藥、做飯,甚至在晚飯時還講了兩個笑話逗老人開心。只是夜深人靜時,他偷偷取出藏在床底下的匕首,在月光下反復(fù)擦拭。
從那天起,陸云崢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道,軟弱的人活不長久。
三
十六歲的陸云崢,已是青溪村最出眾的少年。
他生得極好,膚白如玉,眉目如畫,眼尾那顆紅痣更是點(diǎn)睛之筆。村里的小姑娘們見了他就臉紅,卻又忍不住偷看。
"云崢啊,我家丫頭繡了個香囊..."
"云崢,這筐雞蛋你拿去補(bǔ)補(bǔ)身子..."
他總是溫溫和和地笑,客客氣氣地推辭,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清雅氣度。爺爺常說,這孩子天生就該是個讀書人。
可沒人知道,他每天寅時就起床練劍。
那套劍法是他在青衫客尸體旁找到的殘譜,招式凌厲狠辣。他練了四年,如今一劍能斬斷碗口粗的竹子。
"云崢!"爺爺在院里喊,"吃飯了。"
少年收劍入鞘,臉上的冷峻瞬間融化,又變回那個溫潤如玉的俊秀少年:"來了,爺爺。"
四
變故發(fā)生在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
那日陸云崢正在溪邊晾曬藥材,忽然聽見馬蹄聲急。五個帶傷的男子闖入村子,為首的壯漢抱著個血人,嘶聲喊道:"可有大夫?救救我?guī)煹埽?
陸云崢放下藥篩,快步上前:"傷在何處?"
壯漢見他年紀(jì)輕輕,有些猶豫,但懷中人已經(jīng)氣若游絲。陸云崢不等他回答,直接掀開傷者的衣襟——一道猙獰的刀傷從右肩斜貫至左腹,再深半分就要開膛破肚。
"抬到我院里。"他聲音依舊溫和,手上動作卻干凈利落。
三個時辰后,傷者終于脫離危險。陸云崢洗凈手上血跡,這才注意到傷者腰間懸著的玉佩——上面刻著"天劍"二字。
"小兄弟好醫(yī)術(shù)。"壯漢抱拳道,"在下趙鐵鷹,這是我?guī)煹艹桃葜?。我們是天劍門弟子。"
天劍門
陸云崢眼睫微顫,隨即溫和一笑:"原來是天劍門的高人。寒舍簡陋,幾位將就住下吧。"
五
程逸之醒來時,正值黃昏。
他睜開眼,看見一個白衣少年坐在窗前搗藥。夕陽為那人鍍上一層金邊,眼尾紅痣艷得驚心。
"你..."程逸之聲音嘶啞。
少年聞聲回頭,展顏一笑:"程大俠醒了?"笑容干凈溫暖,仿佛山間最清澈的溪水。
程逸之卻瞳孔驟縮。這個笑容...太像那個人了。
"小兄弟貴姓?"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問。
"姓陸,陸云崢。"
程逸之的手指猛地攥緊被褥。二十年前,天劍門確實有個姓陸的...
"程大俠認(rèn)識家父?"陸云崢忽然問,眼神清澈見底。
程逸之心頭劇震。他仔細(xì)打量少年面容,越看越心驚。那眉眼,那輪廓,活脫脫就是...
"不,不認(rèn)識。"他最終說道,卻悄悄將一枚天劍門的令牌塞進(jìn)了枕下。
六
一個月后,程逸之傷勢痊愈。臨行前夜,他獨(dú)自來到陸云崢的房里。
"陸小兄弟,你可想過離開村子?"
陸云崢正在整理藥材,聞言抬頭,笑容溫和:"爺爺年事已高,我要照顧他。"
程逸之沉默片刻,突然說:"天劍門今年收徒,以你的資質(zhì)..."
"程大俠說笑了。"陸云崢打斷他,"我不過是個鄉(xiāng)野郎中,哪配入天劍門?"
程逸之深深看他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塊玄鐵令牌放在桌上:"若改變主意,可持此物到天劍門找我。"
陸云崢沒有接,只是禮貌地笑著。直到程逸之離開,他才收起笑容,指尖輕輕摩挲著令牌上的紋路。
窗外,一輪血月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