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驚蟄前夜,天劍門藏書閣的《山海經(jīng)》殘頁無風(fēng)自動。
陸云崢提燈夜讀時(shí),忽見"鮫人"條目下的批注墨跡漫漶,漸漸顯出幾行新字:
"南海有墟,積骨成山,鮫人泣珠,實(shí)為贖魂。"
筆鋒凌厲如劍刻,與父親生前的手札如出一轍。他指尖剛觸及紙頁,窗外忽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寒潭方向,一道銀光破水而出,在夜空中炸開成蓮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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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阿竹的鱗片又開始生長了。
這次不是銀鱗,而是泛著青金色澤的硬甲,沿著脊椎蔓延至頸側(cè)。小藥童蜷在藥桶里,咬著唇不吭聲,直到陸云崢用銀刀替他刮鱗時(shí),才悶哼一聲:"它們……在叫我回去。"
"誰?"
"海底的族人。"阿竹攤開掌心,露出枚青銅錢——正是寒潭魚群吐出的那種,只是此刻錢紋變成了漩渦狀的宮闕圖案。
沈聽瀾蹲在窗欞上啃梨,聞言梨核"啪"地砸中銅錢:"巧了,這紋樣我在三長老的密匣里見過。"
梨汁順著銅錢溝紋流淌,漸漸顯出小字:"歸墟之門,辰時(shí)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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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裴琰的劍法又變了。
晨練時(shí),他使到"長河落日"的殺招,劍鋒卻突然轉(zhuǎn)出個(gè)柔和的圓弧,將漫天飛花引成漩渦狀。圍觀弟子喝彩,卻見楚清秋冷著臉擲出三枚銅錢——
"叮叮叮"三聲脆響,銅錢嵌入樹干,恰好封住裴琰的退路。
"楚師妹這是……"
"還債。"她劍穗輕晃,銀線繡的菖蒲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連本帶利。"
雪爪躥過練劍坪,叼起銅錢就跑。眾人這才看清,錢上刻著"聘"字的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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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藥堂的秤又壞了。
這次不是灰兔作祟,而是秤砣莫名輕了三錢。陸云崢拆開底座,發(fā)現(xiàn)里面藏著片青鱗——與阿竹新生的鱗片一模一樣,只是邊緣沾著暗紅血漬。
"歸墟的鱗。"沈聽瀾突然正經(jīng)起來,"傳說鮫人皇族臨戰(zhàn)前,會剝一片護(hù)心鱗留給至親。"
窗外雨打芭蕉,陸云崢忽然想起父親最后那封家書:"若見青鱗,當(dāng)歸于墟。"
當(dāng)時(shí)只當(dāng)是藥方暗語,如今看來……
"啪!"
秤桿突然斷裂,露出中空處卷著的羊皮紙。圖上繪著海底城郭,某處宮闕被朱砂圈出,旁注:"《青囊經(jīng)》下冊藏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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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端午龍舟賽那天,寒潭魚群集體失蹤。
岸上只余幾枚青鱗,排成箭頭指向東海。阿竹蹲在水邊,耳后鱗片嗡鳴作響:"它們說……明日辰時(shí),歸墟現(xiàn)世。"
"有意思。"沈聽瀾把玩著青銅錢,"三長老死前念叨的'海市',莫非就是……"
話未說完,楚清秋的劍鞘已抵住他咽喉:"你早知道?"
"知道什么?"他笑著后退,袖中滑落張當(dāng)票:"抵押物:鮫皇逆鱗。贖回條件:天劍門首席弟子親赴歸墟。"
落款日期,正是二十年前陸明河失蹤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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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真相在風(fēng)暴中浮沉。
當(dāng)陸云崢站在歸墟漩渦前時(shí),懷中青鱗突然發(fā)燙。海水退散處,露出條青銅甬道,壁上刻滿與焚藥鼎相同的符文。
"小心機(jī)關(guān)。"沈聽瀾剛提醒,卻見甬道兩側(cè)的鮫人燈齊齊亮起——火光映照下,每盞燈座都嵌著枚青銅錢,錢紋拼出"醫(yī)者仁心"四字。
最深處的水晶棺里,靜靜躺著半卷《青囊經(jīng)》。
經(jīng)卷展開的剎那,阿竹突然悶哼跪地——他脊背青鱗片片倒豎,組成張海底地圖:"腐骨毒源,在此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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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最終的對峙發(fā)生在鮫皇殿。
藥王谷主站在腐骨草花海中,黑袍獵獵:"賢侄,你以為解毒就夠了嗎?"他掀開祭壇帷幔,露出成排水晶罐,"這些藥人,可都等著《青囊經(jīng)》救命。"
罐中懸浮的身影,赫然是二十年前失蹤的陸明河。
"錯(cuò)了。"陸云崢突然捏碎青鱗,"家父不是藥人。"
鱗粉飛揚(yáng)中,祭壇轟然坍塌。腐骨草急速枯萎,而水晶罐里的"陸明河"漸漸化作青煙——那不過是鮫人幻術(shù)捏造的影子。
真正的《青囊經(jīng)》下冊,此刻正在沈聽瀾手中燃燒?;鸸饫锔‖F(xiàn)父親最后的手跡:
"毒非在草,而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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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歸墟關(guān)閉那日,阿竹選擇了留下。
小藥童褪盡青鱗,額角生出珊瑚般的玉角:"我要重整鮫族醫(yī)典。"他將青銅錢塞給陸云崢,"這個(gè)給你。"
錢紋已變成天劍門全景圖,山門處刻著極小一字:"歸"。
返航的船上,沈聽瀾忽然問:"后悔燒經(jīng)書嗎?"
"假的。"陸云崢摸出片青鱗——正是秤砣里藏的那枚,此刻鱗面浮現(xiàn)密密麻麻的藥方,"真的在這里。"
海風(fēng)拂過,鱗片發(fā)出清越鳴響,恍若故人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