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驟襲，寒意沁胸。

? ? 一聲震撼天際的驚雷響起，閃電劃破長空，穿透窗戶，將常安公主府照亮得如同白晝。

? ? 府外，禁軍嚴(yán)陣以待，身披鐵甲，手持利劍，連一只鳥兒也無法逃脫。然而，盡管面臨如此的局勢，小皇帝仍然在堂內(nèi)來回踱步，心中充滿焦慮。不久之后，內(nèi)侍進來低聲稟報：“北衙禁軍……已經(jīng)攻破。”

? ? 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正如眾人潮汐起落的心緒。

? ? "那么，朕便送皇姐最后一程。" 小皇帝沈景深長松口氣，鶴裘大衣衣袂飄揚，襯得少年天子意氣風(fēng)發(fā)，跨步走進了公主府——這個籠罩他多年的噩夢，今日就要結(jié)束了。

? ? 穿越過寬敞的正廳，昔日門庭若市繁華的景象已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曠寂寥。常安公主大廈將傾，下人盡散。

? ? 府內(nèi)，燭火微微晃動。內(nèi)侍獻上鴆酒，沈景深接過酒盞，親自斟滿酒水。"皇姐……該上路了。"他輕聲說道，聲音溫潤如玉，卻透露出深深的寒意。

? ? 眼前的風(fēng)光無限的皇帝，再難與多年前浮沉滾打，一口一個“公主姐姐”的小皇子聯(lián)系起來。

? ? 沈鈺棠倚窗長嘆道：“陛下，莫要養(yǎng)虎為患，重現(xiàn)太祖當(dāng)年黨錮之禍?！鄙蚓吧钅抗怅幚洌湎轮腹?jié)嘎吱作響，在他眼中常安公主就是最大的權(quán)臣。內(nèi)侍的眼神是毫不掩蓋的輕視不屑。沈書棠皓白的手腕提起狼毫筆寫著什么，一陣風(fēng)將紙箋散落一地。光影交錯，看不清她的神色。沈景深看著她，未見她半分驚慌而些許失落，卻又在意料之中。

? ? 沈景深眉頭緊鎖道：“關(guān)窗，免得殿內(nèi)進了水汽?！眱?nèi)侍連忙應(yīng)是。

? ? 接著他目光幽幽落在紙筏上，咬牙切齒地開口：“皇姐好雅興，大難臨頭也不忘著詩?！蓖瑫r也不忘高高在上的教育我……沈景深厭惡地內(nèi)心腹誹，但這后半句他咽了回去，他還沒有那個勁和將死之人計較。

? ? “絕筆罷了?！鄙蜮曁慕K于停筆，始終沒有看小皇帝，小皇帝瞥了眼，上面只是一首詩。

? ? 沈鈺棠思緒萬千，恍然想起七年前。

? ? 先皇早逝，未立儲君，膝下皇子奪嫡爭得頭破血流。遠(yuǎn)在封地鎮(zhèn)守的常安公主趕往長安，力挽狂瀾，暫攝朝政。

? ? 彼時，黨錮禍起，朝綱崩壞。

? ? 沈景深的母妃，后來的太后，亦是她的閨中摯友，情深義重。

? ? 太后尚為宮妃時遭人陷害，連同幼子被打入冷宮。沈鈺棠前去探望，只見昔日風(fēng)華絕代的美人形容枯槁，褪去華服，如宮女般憔悴。

? ? 彼時，黨錮之禍，禍亂朝綱。

? ? 那也是個雨夜。冷宮里，太后緊緊抓住她的手，開口道：“公主，請助我們一臂之力。”沈鈺棠點頭了，沈景深在不遠(yuǎn)處局促不安地站著。

? ? 當(dāng)年，一位故人對她說：“鈺棠，你此番入京，孤身入局，再難急流勇退了。稍有不當(dāng)，就會萬劫不復(fù)。若留在北疆，雖無大功于國，卻能明哲保身……而今，我們何時才能再見……”

? ?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結(jié)兩相逢。

? ? 淺情終似，行云無定，猶到夢魂中。

? ? 天地廣闊，世事無?！松贌o相逢之時。

? ? 思緒回來。沈鈺棠端起了毒酒，眼前白玉瓷杯泛著柔光，杯中液體無味無色，但含有劇毒，既出必死。

? ? 下一刻，她仰頭，一飲而盡。

? ? 在毒發(fā)的短短半時辰里，血腥氣息迅速彌漫在鼻尖，眼眶模糊。緊接著，呼吸變得困難，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抓住了心臟，將一切帶入無盡的寂靜中。

? ? 沈鈺棠死了。

? ? 過了許久，沈景深才從公主府出來。

? ? 身側(cè)的內(nèi)侍掏出準(zhǔn)備已久的檄文高聲宣讀起來，與此同時，沈景深隨即詔令天下，說常安公主定為“社稷罪人”，將其“累累罪狀”昭告四海。

? ? 一時海內(nèi)震驚，朝野狐疑。

? ? 事實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知我罪者，其惟春秋。

? ? 清算聲勢浩大，連同她的改革一一被廢，小皇帝否定了她的一切，和她相關(guān)之人無不受到影響，仿佛是一場姍姍來遲的悶雷。

? ? 往日，那個執(zhí)掌大權(quán)，呼風(fēng)喚雨的公主不在了。

? ? 少帝親政，羽翼漸豐。

? ? 唯余一聲長嘆，散在寂寥的雨夜里：“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 ? 殿外，雨還在下，“嘀嗒嘀嗒”敲打著漢白玉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