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晨光下的余音

走出禁域時，晨光已鋪滿整座城市。曾經(jīng)被代碼侵蝕的廢墟上，竟有嫩芽從裂縫中鉆出，淡綠色的葉片上滾動著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那些飛向遠方的記憶結晶，像散落的星辰，在天際劃出溫柔的弧線。

林野將林溪放下，她正踮著腳尖夠他口袋里的懷表，小臉上滿是好奇：“哥哥，這個表會發(fā)光呢?！彼挠洃浺呀?jīng)完全恢復，只是偶爾會對某些片段露出迷茫的神情，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還殘留著淡淡的云。

蘇棠坐在一塊斷裂的混凝土上，小心翼翼地將紅光結晶放進貼身的口袋。遠處傳來隱約的人聲，是被記憶結晶喚醒的“透明人”，他們正茫然地打量著彼此，眼中漸漸恢復了屬于人類的光彩。

“他們會記起一切嗎？”林野走到她身邊，看著那些相擁而泣的人們。

“不一定?！碧K棠望著天空，結晶的光芒在她眼底跳動，“原初代碼吞噬的記憶，就像被火燒過的紙，能找回碎片，卻拼不回原來的樣子。但至少……他們不會再像空殼一樣游蕩了?！?/p>

這時，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朝他們走來，女人脖頸后的藤蔓印記已經(jīng)淡得幾乎看不見，她懷里的孩子正咯咯笑著，手里抓著半塊融化的棉花糖?！罢垎枴悄銈兙攘宋覀儐?？”女人的聲音帶著哽咽，“我記起他了，他是我的丈夫，我們還有個女兒，叫安安……”

林溪突然拉了拉林野的衣角，指著女人懷里的棉花糖：“哥哥，我也想吃?！?/p>

林野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從背包里翻出最后一塊草莓味棉花糖——那是他出發(fā)前特意帶的，總覺得會有這樣的時刻。林溪接過棉花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眼睛彎成了月牙，和懷表照片上的小女孩漸漸重合。

蘇棠看著這一幕，突然站起身：“我要去找剩下的結晶?！彼噶酥高h方的城市輪廓，“三十六個孩子，我要讓他們的記憶都找到歸宿，哪怕只是碎片?！?/p>

林野點頭：“我和你一起去?！彼麑驯磉f給林溪，“你拿著這個，它會保護你?！?/p>

林溪把懷表抱在懷里，像抱著稀世珍寶：“哥哥要快點回來哦，我還想聽你講修表的故事?！?/p>

他們沿著記憶結晶散落的方向前行，走過重建中的街道，穿過正在清理代碼藤蔓的廣場。途中遇到越來越多蘇醒的人，有人抱著失而復得的舊照片痛哭，有人在廢墟里尋找家人留下的痕跡，還有人用粉筆在墻上畫下記憶中的笑臉。

在城市邊緣的孤兒院舊址，蘇棠找到了最后一塊記憶結晶。那是個淡紫色的結晶，里面封存著三十六個孩子圍坐在一起吃蛋糕的畫面，最小的女孩正把奶油抹在蘇棠臉上，畫面里的她笑得露出了缺顆門牙的牙齦。

“找到了?！碧K棠將結晶貼在胸口，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我?guī)銈兓丶伊?。?/p>

結晶化作光粒融入她的身體，蘇棠的肩膀突然輕了許多，像是背負了十五年的重擔終于卸下。她轉(zhuǎn)身看向林野，陽光落在她臉上，疤痕的印記淡了許多，眼神清澈得像從未被陰霾籠罩過。

“你打算去哪？”蘇棠問。

林野望向修表鋪的方向，那里已經(jīng)升起了裊裊炊煙，是林溪在試著生火做飯?！拔蚁胫匦滦藓媚莻€鋪子?！彼α诵?，“林溪說，想看著我修表，就像小時候那樣。”

蘇棠點頭：“我會經(jīng)常來看你們的?！彼噶酥高h處正在組建的“記憶守護隊”，“我加入了他們，幫那些找回記憶的人記錄故事。畢竟，記憶會褪色，但文字不會?！?/p>

夕陽西下時，林野回到了修表鋪。林溪正坐在門檻上，懷表被她用紅線系著掛在脖子上，像個珍貴的項鏈?？吹搅忠盎貋?，她立刻舉起手里的畫：“哥哥你看，我畫了我們?nèi)齻€人！”

畫上，三個身影手牽著手走在陽光下，背后是開滿花的修表鋪，天空中漂浮著無數(shù)閃爍的記憶結晶，像永不熄滅的星辰。

林野蹲下身，輕輕抱住妹妹。懷表在兩人之間散發(fā)著微弱的溫度，表蓋內(nèi)側(cè)的新照片已經(jīng)完全成形：他和林溪坐在修表鋪前，蘇棠站在他們身邊，三人的笑容在夕陽下格外明亮。

遠處，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像被喚醒的記憶，溫暖而堅定。原初代碼的痕跡或許還未完全消失，空白病的陰影也可能再次降臨，但林野知道，只要他們記得彼此的溫度，記得那些棉花糖的甜味，記得修表鋪里的時光，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因為記憶從來不是負擔，而是照亮前路的光。

修表鋪的鐘聲在暮色中響起，清脆的聲音傳遍了整座城市，像是在告訴所有人：那些被遺忘的，正在被找回；那些破碎的，正在被拼湊；那些失去的溫暖，終將在晨光中，重新回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