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目光死死盯在穿衣鏡上。

鏡中的自己還在低頭看手機(jī)，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的動作慢得詭異，像是在刻意模仿他剛才的姿態(tài)。陽光從窗簾縫里斜切進(jìn)來，在鏡面投下一道亮線，將“他”的臉劈成明暗兩半——暗的那半嘴角，分明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別裝了?！绷忠暗穆曇舾蓾孟裆凹埬Σ?，“你到底想干什么？”

鏡中人終于緩緩抬頭。

沒有任何過度，鏡中的林野突然咧開嘴，露出和文檔照片里如出一轍的笑容，眼角的紋路因為這笑顯得格外深刻，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更詭異的是，“他”的左手正拿著顆草莓，紅色的汁液順著指縫往下滴，在鏡面上暈開細(xì)小的紅點，而現(xiàn)實中，林野的手明明攥著手機(jī)，手心全是冷汗。

“找到貓爪印的門?！辩R中人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直接鉆進(jìn)林野的腦子里，和他自己的聲線一模一樣，卻帶著種非人的冰冷，“在第七顆草莓消失前?！?/p>

話音剛落，鏡面突然泛起水波似的漣漪，鏡中人的身影開始扭曲，連同那道陽光投下的亮線也跟著彎曲。林野下意識后退一步，撞在書桌邊緣，后腰傳來一陣鈍痛。等他再抬頭時，鏡子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里面只有他自己蒼白驚慌的臉，左手空空如也，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只有手機(jī)屏幕還亮著，文檔里那段關(guān)于“7樓倒影”的文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刀身反射的冷光讓他稍微冷靜了些?，F(xiàn)在不是害怕的時候，規(guī)則三說要找“有貓爪印的404”，而文檔里暗示這扇門和鏡子有關(guān)。他環(huán)顧整個房間，目光最終落在了衣柜門上——那是除了穿衣鏡外，房間里最大的鏡面。

衣柜門是磨砂玻璃的，平時總關(guān)著，里面掛著他幾件不常穿的外套。林野走過去，手指剛碰到冰涼的玻璃，就聽到塑料袋里傳來輕微的響動。他低頭一看，草莓又少了一顆，十五顆變成了十四顆。

塑料袋底部的貓爪印多了幾個，像是有只無形的貓剛剛從里面踩過，細(xì)小的泥點沾在剩余的草莓上，透著股潮濕的腥氣。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衣柜門。

里面的外套掛得整整齊齊，和平時沒兩樣。但衣柜內(nèi)壁貼著的墻紙有些不對勁——靠近底部的地方，有塊墻紙鼓了起來，邊緣露出淺灰色的水泥，上面赫然印著三個細(xì)小的貓爪印，暗紅色的，像是用草莓汁印上去的。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撬開那塊墻紙，下面不是水泥墻，而是塊松動的木板。掀開木板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霉味和鐵銹的氣息涌了出來，里面是個黑漆漆的洞口，剛好能容一個人爬進(jìn)去。

洞口邊緣的木頭上，刻著三個歪歪扭扭的數(shù)字：404。

“找到了……”他喃喃自語，握緊美工刀往洞口里照。手機(jī)電筒的光柱掃過，能看到里面是條狹窄的通道，墻壁上布滿劃痕，像是有人用指甲長時間抓撓過。通道盡頭隱約有光，還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滴水聲。

就在這時，塑料袋又輕了些。

十四顆變成了十三顆。

林野咬咬牙，彎腰鉆進(jìn)洞口。通道比想象中更窄，兩側(cè)的墻壁冰冷刺骨，刮得他胳膊生疼。他往前爬了大約七八米，通道突然變寬，頭頂?shù)母叨茸銐蛩酒饋怼?/p>

這里像是個廢棄的儲藏室，堆滿了落滿灰塵的紙箱?？諝庵械拿刮陡鼭饬?，還夾雜著那股熟悉的甜膩——是腐爛的草莓味。他用手電掃過那些紙箱，箱子上沒有任何標(biāo)識，但其中一個半開的箱子里，露出幾件眼熟的東西：藍(lán)色碎花衫、銀白色的假頭發(fā)、還有一個竹籃，籃子邊緣沾著暗紅色的污漬。

是張阿姨的東西。

林野的胃里一陣翻涌。他走近那個箱子，手電光落在箱底——那里散落著幾十顆腐爛的草莓，黑色的果肉黏在箱底，上面爬滿了白色的蛆蟲。而在那些草莓中間，放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個年輕女人，穿著藍(lán)色碎花衫，懷里抱著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兩人站在一棟居民樓前，樓體斑駁，門牌號是模糊的“7”。女人的臉被劃得亂七八糟，但那雙眼睛，和他在302陽臺看到的“張阿姨”一模一樣。

小女孩手里舉著顆草莓，笑得露出兩顆尖尖的牙。

“原來你不是張阿姨?！绷忠暗吐曊f。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張阿姨的眼神總帶著種違和感，為什么她的手指總是冰涼——這根本不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根本不是“人”。

儲藏室深處傳來貓叫聲，尖細(xì)得像小孩哭。林野循聲走去，發(fā)現(xiàn)盡頭有扇木門，門把手上纏著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鎖是開著的。門的表面布滿了抓痕，正中央印著個清晰的貓爪印，比剛才看到的大得多，像是成年野貓留下的。

他推開門，外面是段向下的樓梯，臺階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卻有兩行清晰的腳?。阂恍惺浅赡耆说钠ば?，另一行是細(xì)小的、沾著草莓汁的赤腳印。

腳印通向樓下。

林野跟著腳印往下走，樓梯盤旋曲折，每一級臺階的高度都不一致，走得他頭暈?zāi)垦?。不知下了多少級，他突然踩空，重重地摔在平地上?/p>

這里像是棟樓的樓道，墻壁上貼著泛黃的墻紙，路燈的燈泡忽明忽暗。他抬頭看向樓層標(biāo)識，心臟驟然縮緊——那不是數(shù)字，而是一個巨大的“7”，用紅色的油漆刷在墻上，邊緣還在往下淌著粘稠的液體，像新鮮的血。

7樓。

文檔里說的“7樓的倒影”是真的。

他扶著墻站起來，發(fā)現(xiàn)這層樓的布局和他住的那棟一模一樣。走廊盡頭的窗戶破了個洞，風(fēng)吹進(jìn)來，卷起地上的灰塵，在燈光下打著旋。他走到第一個房間門口，門牌號是“701”，第二個是“702”……當(dāng)他走到走廊中間時，停住了。

704號房。

門是開著的，里面黑沉沉的，像個張開的嘴。門的表面和他剛才推開的那扇木門一樣，布滿抓痕，正中央有個貓爪印。

林野握緊美工刀走進(jìn)去。

這房間的布局，和他的404一模一樣。電腦桌、書架、甚至連桌上那杯冷咖啡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對面墻上沒有穿衣鏡，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緊閉的鐵門，門把手上掛著把黃銅鎖，鎖身刻著齒輪的圖案——和他文檔里寫的“黃銅齒輪”一模一樣。

電腦屏幕亮著，上面顯示著他的文檔。最后一行新出現(xiàn)的文字，像是用血寫的：

“它在鐵門后面，靠你的記憶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