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風(fēng)帶著草木的清香,漫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將陽光篩成細(xì)碎的金斑,落在積了半尺厚的落葉上。
周遭靜得出奇,只有偶爾掠過的飛鳥抖落幾片羽毛,或是遠(yuǎn)處溪流叮咚的輕響,襯得這片天地愈發(fā)自在安寧。
就在這片靜謐里,一團(tuán)火紅的影子正伏在枯葉堆上。
那是只小狐貍,毛色鮮亮得像團(tuán)燃燒的火焰,在斑駁的光影里流轉(zhuǎn)著細(xì)碎的光澤。
它正低著頭,鼻尖在厚厚的落葉間輕輕嗅探,濕漉漉的鼻尖蹭得幾片枯葉微微顫動,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仿佛染上了幾分專注。
蓬松的尾巴高高翹起,尾尖隨著它細(xì)微的動作輕輕掃動,偶爾碰落幾片懸在枝頭的枯葉,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又很快被林間的寂靜吞沒。
它正全神貫注地追蹤著地下獵物的氣息,渾然不覺頭頂?shù)目諝庥辛宋⒚畹淖兓?/p>
忽然,一陣衣袂破風(fēng)的輕響掠過,快得像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流云。
小狐貍只覺眼前一花,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體就已經(jīng)離開了松軟的落葉堆,落入一個溫暖而穩(wěn)固的懷抱里。
托著它的手清潤修長,指尖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氣,力道不重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讓它瞬間沒了掙扎的念頭。
小狐貍懵懵懂懂地抬起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濕漉漉的,眼尾天生帶著一抹淺淺的紅暈,此刻因著突如其來的變故,那抹紅暈愈發(fā)明顯,像染上了層薄薄的胭脂。
抱著它的是個白衣修士,眉眼清俊如遠(yuǎn)山含黛,周身氣息溫潤平和,正是云隱宗的大師兄時漓。
他低頭望著懷里這只毫無防備的小家伙,見它皮毛鮮亮、眼神純凈,不像是有主的靈寵,只當(dāng)是只誤闖山林的野狐。
看著它那副懵懂又無辜的模樣,時漓的心莫名一軟,指尖輕輕拂過它順滑的皮毛,低聲道“小東西,倒是不怕人?!?/p>
就這么一念之差,時漓便將這只小狐貍帶回了云霧繚繞的云隱宗。
誰也沒料到,這只看似普通的小狐貍竟是位尚未修得完全人形的狐妖。
在云隱宗靈氣的滋養(yǎng)下,沒過幾日,它便稀里糊涂地褪去了獸形,化作了個粉雕玉琢的孩童,眉眼間還帶著幾分狐貍的靈動,尤其是眼尾那抹天然的紅暈,格外惹人憐愛。
因著是時漓帶回的,又身世不明,宗門里便索性給了他一個最小的輩分,成了整個云隱宗年紀(jì)最小的小師弟。
從此,云隱宗的山道上便多了一道奇特的風(fēng)景——白衣勝雪的大師兄身后,總跟著個亦步亦趨的小不點(diǎn),穿著不合身的宗門弟子服,跌跌撞撞地跟著,嘴里還奶聲奶氣地喊著“大師兄”
那些年,小師弟就這么跟在時漓身后晃悠,白日里跟著他去演武場看弟子們練劍,趴在旁邊的石階上,看著時漓一招一式間的行云流水,眼睛瞪得溜圓。
傍晚時跟著他去后山采藥,蹲在草叢里追蝴蝶,常常追著追著就迷了路,最后被時漓尋到時,正坐在石頭上癟著嘴,眼眶紅紅的卻倔強(qiáng)地不掉眼淚。
日子過得簡單又純粹,無憂無慮得像山間的清風(fēng)。
時光荏苒,數(shù)載光陰在云隱宗的晨鐘暮鼓聲中悄然溜走。
當(dāng)年溫潤的大師兄時漓,憑借著深厚的修為與沉穩(wěn)的心性,榮登宗主之位,白衣執(zhí)劍立于山巔時,周身氣度愈發(fā)威嚴(yán),卻依舊帶著那份溫和。
而當(dāng)年那個跟在他身后的小不點(diǎn),也早已長成了半大的少年,身形日漸挺拔,眉眼間的稚氣褪去不少,卻依舊不改往日的靈動。
因著輩分?jǐn)[在那里,時漓成了宗主,他便也水漲船高,得了個“小師叔”的尊號。
只是這尊號聽著唬人,半點(diǎn)沒約束住他的性子。
在旁人面前尚且能裝裝樣子,一到了時漓和大長老面前,便立刻原形畢露。
閑來無事時,他最愛做的便是溜達(dá)到云霧繚繞的宗主殿。
彼時的時漓正坐在案前批閱宗門典籍,他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揪揪時漓的衣袖,見對方抬頭看他,便立刻露出個狡黠的笑,眼睛彎成了月牙。
時漓無奈地?fù)u搖頭,放下筆問他:“又想做什么?”他卻不說,只是拉著時漓的袖子往外拽,要去后山掏鳥窩,或是去溪邊摸魚。
若是時漓忙著沒空理會他,他便轉(zhuǎn)頭跑到大長老的丹房去搗亂。
看著大長老圍著丹爐忙碌,他就在一旁東摸摸西看看,一會兒拿起個裝著靈藥的玉瓶好奇地聞聞,一會兒又學(xué)著大長老的樣子對著丹爐念念有詞,常常弄得丹房里一片狼藉。
每當(dāng)這時,時漓總是無奈地嘆口氣,卻還是縱容地陪他去瘋玩
大長老則會吹胡子瞪眼,嘴上罵著“頑劣”,手上卻早已備好他愛吃的蜜餞,等他鬧夠了塞給他。
鈺下棠/寫
而他,總能在兩人無奈又寵溺的目光里,樂得上躥下跳,像只永遠(yuǎn)不知疲倦的小狐貍。
整個云隱宗上下,誰不知道這位小師叔輩分高得嚇人,年紀(jì)卻小得可憐,偏偏性子頑劣,闖了禍總有宗主和大長老替他兜著。
可即便是這樣,宗門里的弟子們看著他時,眼里也總是帶著笑意
畢竟,有這么個鮮活靈動的小師叔在,連清冷的云隱宗,都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