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條浸了墨的綢帶，悄悄纏住青青草原的喉嚨。

今晚沒有風(fēng)，連蟲鳴都被月亮的暗紅壓得極低。羊村鐘樓孤獨地敲了十二下，鐵銹聲順著藤蔓爬進每一只羊的夢里。

喜羊羊睜開眼，瞳孔在黑暗中裂成兩輪血色的月牙。

他坐起身，純白卷毛從額前垂下，末梢卻滲出暗紫脈絡(luò)，像細小的毒藤。四周的床鋪早已空了

美羊羊、沸羊羊、懶羊羊、暖羊羊，此刻都站在宿舍的窗前，背對著他，安靜得仿佛四具蠟像。

喜冥（喜）你們……也聽見了嗎？

喜羊羊聽見自己的聲音，卻像另一個人隔著水面回答。

美潤露（美）聽見了

美羊羊先轉(zhuǎn)身，粉色劉海下，眸子亮得異常

美潤露（美）草原在哭

懶易林（懶）它哭得很難聽

懶羊羊抱著枕頭，聲音黏膩，像剛睡醒又舍不得夢。

暖羊羊的羽翼微微張開，羽根染了墨色

暖羽蘇（暖）它說，它不想再被狼咬了

沸羊羊的雙拳攥得咯吱作響，拳背浮現(xiàn)黑曜石紋路

沸銘晨（沸）那就——把狼全部燒掉

四只羊同時望向喜羊羊，目光灼熱而順從，仿佛他早就是黑夜里的王。

喜羊羊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比身體長出三倍，影子的角扭曲、鋒利，像一對穿刺蒼穹的利器。胸口里有什么東西在鼓動，像第二顆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甜蜜的劇痛。

——深淵之種

他默念這個名字，卻不知道從何處聽來。

鐘樓再響，第十三下。

空氣像玻璃一樣被敲碎，月光忽然濃稠得可以伸手捧起。

一道裂縫出現(xiàn)在宿舍地板中央，紫得發(fā)黑，邊緣浮著細小光屑。裂縫里升起一株幼小的樹苗，通體透明，枝椏卻像血管一樣搏動。樹葉是心形，每一片葉面上都映出一只狼的瞳孔，驚恐、憤怒、哀求。

慢逍遙（慢）喜羊羊……

慢羊羊的聲音從裂縫深處傳來，卻比平時年輕，帶著蠱惑的沙啞

慢逍遙（慢）帶他們下來吧，儀式已經(jīng)等得太久

喜羊羊站起身，赤腳踏上冰涼的地板。

喜冥（喜）伙伴們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笑，尾音卻像折斷的骨

喜冥（喜）我們?nèi)グ咽澜绶^來

四只羊同時單膝跪地，左手握拳抵在心口，右手掌心向上。

暗紫色紋路順著他們的手腕爬升，匯成一只扭曲的羊頭印記。

眾羊（反派）謹(jǐn)遵王命

四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像預(yù)先排練的合唱。

裂縫擴大，階梯螺旋向下，墻壁是流動的黑水，映出無數(shù)被撕碎的月光。

喜羊羊走在最前，斗篷無風(fēng)自起

那披風(fēng)不知何時已覆上他的肩，暗紫色、半透明，里層漂浮著碎裂的狼牙，像被囚禁的星。

階梯盡頭是一座倒置的大廳。

地面在上，穹頂在下，穹頂由一整面鏡子構(gòu)成，鏡中卻不是倒影，而是燃燒的狼堡。

慢羊羊站在大廳中央，羊角盤成沙漏，權(quán)杖頂端嵌著逆旋的時鐘。

慢逍遙（慢）歡迎回來，我的王

老羊笑得眼角開裂，露出比狼更尖的牙

慢逍遙（慢）或者說……喜冥陛下

喜羊羊抬手，鏡面狼堡的火光化作火線，流入他的掌心。

那火焰很冷，像雪崩中心的冰。

喜冥（喜）灰太狼……

他輕輕念出這個名字，舌尖嘗到鐵銹味

喜冥（喜）你還在睡覺嗎？

喜冥（喜）很快，你就會永遠醒不過來了

美羊羊走到他左側(cè)，指尖劃過鏡面，鏡面立刻生出薔薇荊棘，纏住狼堡的塔尖。

懶羊羊在右側(cè)張開雙臂，鏡面里的夜空頓時塌陷成睡夢的黑洞。

沸羊羊一拳轟在鏡緣，裂紋爬滿鏡面，火舌從裂縫噴出。

暖羊羊垂眸禱告，羽翼散落羽刃，將鏡面切割成無數(shù)碎片。

碎鏡之中，狼堡崩塌，狼嚎被拉長成絕望的弦音。

喜冥（喜羊羊）抬頭，血瞳倒映出自己新的影子……

那影子頭戴荊棘王冠，腳下匍匐著整個草原。

喜冥（喜）從今晚開始

他輕聲宣布，聲音卻回蕩在每一只羊的夢里

喜冥（喜）狼族的歷史結(jié)束了，羊族的黎明——不，是我們的永夜——正式降臨

大廳盡頭，一扇巨門緩緩開啟。

門后是無盡的暗影宮殿，黑色火炬燃燒著紫色火。

羊族的士兵們早已列陣，他們披著統(tǒng)一暗紫斗篷，面具是羊的骨骼。

他們同時跪下，鐵甲碰撞，像一首禮贊的序曲。

喜冥邁步，靴子踏在大理石上的聲音清脆得像骨裂。

他每走一步，腳下便盛開一朵暗紫薔薇，花蕊卻是狼眼。

美潤露、懶易林、沸銘晨、暖羽蘇并肩跟隨，斗篷翻飛，像四面染血的旗幟。

當(dāng)最后一朵薔薇盛放，鐘樓的回聲終于消散。

草原上空，月亮徹底被黑暗吞沒。

風(fēng)重新流動，卻帶來第一聲狼的哀嚎……

那聲音劃破夜空，像一把鈍刀，預(yù)告著一場無人能夠醒來的噩夢。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