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深處有一座荒廢的道觀,瓦檐塌了半邊,神像蒙塵,香爐傾倒。
祝小柒跟在落懷清身后,踩著他刻意放慢的步子,穿過長滿荒草的庭院。少年始終與她保持三步距離,背影瘦削如刀,衣角沾著昨夜廝殺留下的血跡。
"你常來這里?"她忍不住問。
落懷清沒回答,推開搖搖欲墜的廂房門,灰塵在陽光里翻滾。角落里堆著干草和一只破陶罐,罐底還有發(fā)霉的米?!@然是他曾經(jīng)的棲身之所。
"你住這?一個人?"祝小柒蹲下來戳了戳陶罐,"不怕鬼嗎?"
"鬼比人好。"他終于開口,聲音像冰下的溪水,"至少鬼不會說我是邪種。"
祝小柒張了張嘴,卻見他已轉(zhuǎn)身出去,拎回一捆枯枝生火?;鸸庥持脊巧系呐f疤,像道褪色的紅線。
深夜,祝小柒被野獸般的低吼驚醒。
月光透過破窗,照見墻角蜷縮的身影。落懷清十指深深摳進(jìn)地面,指甲翻裂出血,后背弓起詭異的弧度。黑霧從他心口滲出,在皮膚下游走成猙獰的紋路。
"滾......出去......"他牙關(guān)打顫,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吐血沫。
祝小柒去扶他,卻被一掌掀翻!后腦撞在柱子上,溫?zé)岬难樦i線流下。
"我說......滾?。?
他的眼睛完全變成血紅色,黑霧凝成利爪掐住她脖子。就在窒息感襲來的瞬間,落懷清把她扔了出去。
祝小柒連滾帶爬逃到院外,從門縫里窺見永生難忘的一幕——
少年瘋狂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黑霧與藍(lán)光在體內(nèi)絞殺。他抓起陶罐碎片劃破手臂,仿佛要用疼痛保持清醒。血濺在斑駁的墻面上,畫出詭異的符咒。
原來這就是邪根。
原來這就是她要感化的怪物。
清晨祝小柒被"咔咔"聲驚醒。
落懷清坐在門檻上磨刀——是那把后來刺穿她肩膀的匕首。他磨得很專注,刀刃在晨光里泛著青芒,脖頸線條繃緊如弓弦。
"用來防身?"她湊過去。
匕首突然橫在她喉前一寸。
"給你。"少年黑瞳幽深,"以后我要是再次發(fā)作你就拿著這把刀。 當(dāng)然也可以殺掉我,趁我失控的時候……"
"我......"
"你怕了。"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譏誚的弧度,眼底卻像結(jié)冰的湖面,冷得讓人心驚。
"這才是真實的我。"
聲音輕得像雪落,卻重重砸在祝小柒心頭。
祝小柒看著地上染血的繩索,想起昨夜他掐著她脖子時,曾有一瞬恢復(fù)清明,用最后力氣把她推出門外。
祝小柒來到破廟外的一條小溪旁,望著水中陌生的倒影。粗布麻衣,草繩束發(fā),掌心磨出了繭……
明明幾天前,她還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和同桌偷偷傳紙條,討論放學(xué)后要去哪家奶茶店。而現(xiàn)在,她被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連天空的顏色都顯得灰暗。
她想回家。
這個念頭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底,稍稍一動就疼得發(fā)顫。她咬住嘴唇,把眼淚憋回去??抻惺裁从??哭能讓她回到原來的世界嗎?哭能讓她避開那個該死的任務(wù)嗎?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被選中當(dāng)這個正義使者。
溪水冰涼,她掬起一捧潑在臉上,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分不清是溪水還是眼淚。
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看見落懷清站在樹林邊緣,冷冷地看著她。他手里拎著一只野兔,指節(jié)上還沾著血,眼神警惕得像只隨時會撲上來的狼。
"你……餓不餓?"祝小柒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卻啞得不像話。
落懷清沒回答,只是把兔子丟在她腳邊,轉(zhuǎn)身就走。
她看著那只已經(jīng)斷氣的野兔,喉嚨發(fā)緊。
……她根本不會處理這個。
在現(xiàn)代,她連魚都沒殺過,超市買的肉都是切好的??涩F(xiàn)在,她得剝皮、放血、生火……她盯著兔子灰蒙蒙的眼睛,胃里一陣翻騰。
但她還是蹲下身,撿起那塊鋒利的石頭。
她得活下去。
她得照顧他。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