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會當晚的督軍府，水晶燈折射出奢靡的光，卻照不進人心深處的陰溝。沈硯踩著厚底靴踏上戲臺時，白蟒袍的流蘇掃過冰涼的臺面，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看似華麗，實則步步皆寒。

他抬手理了理銀冠，銅鏡里映出眉間那點朱砂痣，紅得像淬了毒的血。臺下，穆天磊正摟著新納的姨太調笑，手指漫不經心地敲著太師椅扶手，那姿態(tài)，仿佛在看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物。

“沈老板，今兒這《刺秦》可得賣力些?！蹦绿炖诘穆曇艋熘茪怙h上來，“不然，你戲班那幾個小徒弟，怕是見不到明兒的太陽了。”

沈硯的指尖在槍桿上微微收緊，戲服下的掌心已沁出冷汗。他垂眸，水袖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那雙淬了冰的眼：“少帥放心，戲，自然會唱好。”

時硯混在端茶的仆役里，袖中藏著枚巴掌大的定時炸彈。他的“共情之眼”清晰地看到，沈硯周身纏繞的深紫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唯有在目光掃過他時，那片陰翳中才會閃過一絲銀白的光——那是孤注一擲的信任。

鑼鼓聲起，沈硯轉身亮槍，槍尖挑著盞琉璃燈，在戲臺上轉出漂亮的圓弧?！帮L蕭蕭兮易水寒——”他開口，戲腔陡然拔高，帶著穿透皮肉的決絕，“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槍尖劃過半空，精準地挑落穆天磊面前的酒杯。酒水潑濺在軍裝前襟，穆天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就在此時，后院突然傳來轟然巨響——時硯按動了炸彈開關！

衛(wèi)兵們頓時亂作一團，時硯趁亂躍上戲臺，與沈硯背靠背站定。“走！”他低喝一聲，將一把短刀塞進沈硯手里。

沈硯的反應快得驚人，短刀出鞘的瞬間已劃傷兩個衛(wèi)兵的咽喉。他竟會用刀？時硯微怔，卻見沈硯回眸時，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武生的基本功，總不能真當擺設?！?/p>

兩人借著戲臺布景掩護，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沈硯的身法利落得像陣風，白蟒袍被彈片劃破，露出內里滲血的繃帶——他竟早就為這場逃亡備好了傷藥。

“宿主！依戀值+15！當前25%！黑化值80%→75%！”022在袖袋里緊張得打滾，“碎片剛才擋子彈的動作帥炸了！他明明腿還在疼！”

時硯眼角的余光瞥見沈硯踉蹌的步伐，心頭一緊，猛地打橫將人抱起?！澳愀墒裁?？”沈硯掙扎著，耳根卻泛起薄紅。

“省點力氣?！睍r硯低頭，鼻尖幾乎蹭到他的發(fā)頂，“留著命看明天的太陽?！?/p>

男人的懷抱意外地穩(wěn)，帶著顏料與硝煙混合的味道。沈硯靠在他肩頭，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突然想起十年前戲班遭土匪洗劫時，班主也是這樣抱著他逃命。只是此刻的心跳聲，比當年更讓人心安。

***躲進城外破廟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時硯用匕首挑出沈硯腿上的彈頭，火折子的光映著他專注的側臉，胡茬在下巴投下細碎的陰影。

“疼就吭聲?！彼鶄谌鼋鸠徦帟r，動作放得極輕。

沈硯咬著草繩沒作聲，冷汗卻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時硯手背上。那觸感滾燙，燙得時硯指尖微顫，忍不住低頭吹了吹傷口：“快好了?！?/p>

包扎完傷口，時硯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被攥出了四道紅痕。沈硯慌忙松開手，別過頭去：“……抱歉。”

“沒事。”時硯從行囊里翻出塊桂花糕，“戲班后廚順的，還能吃?！?/p>

油紙包打開的瞬間，清甜的香氣漫開來。沈硯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是他小時候最愛的點心，只有逢年過節(jié)，班主才會賞他半塊。

“你怎么知道……”

“聽老班主提過?！睍r硯打斷他，將糕點遞到他嘴邊，“快吃，補充力氣?！?/p>

沈硯小口咬著糕點，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混著淡淡的桂花香，竟比穆天磊閣樓里的燕窩更暖。他忽然想起昨夜時硯偷畫他的模樣，畫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像在描摹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你到底是誰？”他突然問，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一個畫師，不該有這樣的身手?！?/p>

時硯正在擦槍的手頓了頓，抬眸時，眼底的溫柔里藏著絲沈硯看不懂的復雜：“一個想帶你離開這亂世的人?！?/p>

破廟外傳來遠處的槍聲，沈硯看著時硯認真的側臉，突然伸手按住他擦槍的手。男人的掌心有層薄繭，是常年握筆與握槍磨出的痕跡。

“時硯，”他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層繭，“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逃出去，你想做什么？”

時硯的動作停了下來，看著他眉間尚未褪盡的朱砂痣，突然笑了：“找個有戲臺的小鎮(zhèn)，看你唱《驚鴻》，畫你穿便服的樣子。”

沈硯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酸麻感順著血管蔓延開。他別過頭，望著破廟窟窿外的天光，聲音輕得像嘆息：“那戲臺得朝南，我怕冷?！?/p>

“好，朝南?！睍r硯握緊他的手，“再種一院子桂花樹，秋天就有桂花糕吃。”

晨光漫進破廟時，沈硯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在光塵中泛出的金邊，突然覺得那些纏繞心頭的怨毒，好像真的被這雙手驅散了些。

022吸了吸鼻子：“宿主！依戀值+20！當前45%！黑化值75%→60%！碎片的情緒光帶里，銀白快要蓋過深紫了！”

時硯低頭，看著沈硯垂眸時顫動的睫毛，知道這朵開在烽煙里的戲夢之花，終于肯對他露出柔軟的蕊。而他要做的，就是護著這朵花穿過槍林彈雨，直到看見真正的晴空——

那時，他要親手為這朱砂痣，描上更明媚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