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來得早,一場初雪落下時,楊博文正在整理年度病歷報告。辦公室的門被敲響,護士遞進來一個快遞,寄件人地址是南方,沒有署名。
拆開時,掉出一枚銀質(zhì)書簽,上面刻著一行小字:“雪落時,仍在原點?!?/p>
楊博文捏著書簽的手指微微收緊。這字跡,他認得。
手機恰在此時亮起,是陳奕恒發(fā)來的視頻。鏡頭里,念念穿著紅色的小棉襖,正圍著左奇函轉(zhuǎn)圈,嘴里喊著“左叔叔,唱首歌”。左奇函半蹲下身,笑著揉了揉小家伙的頭發(fā),背景是陳奕恒家的客廳,圣誕樹已經(jīng)支了起來,掛滿了彩燈。
【奇函來北方過圣誕,說是……順便看看老朋友?!筷愞群愕南⒏M來。
楊博文盯著視頻里那個溫和的身影,看了很久,最終將手機屏幕按滅。書簽被他放進抽屜,壓在那本泛黃的高中相冊下面。
圣誕夜那天,醫(yī)院突然接到緊急通知,有批重傷員需要轉(zhuǎn)運過來,全體醫(yī)護人員加班。楊博文忙到凌晨,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急診樓。
雪還在下,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件黑色大衣。
是左奇函。
他似乎等了很久,肩膀上落了層薄雪,看見楊博文出來,眼睛亮了亮,快步走過來:“剛結(jié)束?”
楊博文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天太冷,給你帶了件衣服。”左奇函把大衣遞過來,指尖碰到他的手,冰涼一片,“我問了陳奕恒,他說你今晚值班?!?/p>
楊博文接過大衣,沒穿,只是搭在手臂上:“謝謝?!?/p>
“我明天回南方?!弊笃婧粗?,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以后……可能不會常來了。”
“嗯?!睏畈┪狞c點頭,“路上小心。”
左奇函笑了笑,笑里帶著點釋然:“其實我一直想問,那年你說‘各取所需’,是不是因為……有什么難言之隱?”
楊博文的睫毛顫了顫,雪落在上面,瞬間融化成水珠。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都過去了?!?/p>
“是啊,都過去了?!弊笃婧祜w雪,輕聲說,“那時候總覺得,只要我等,你總會回頭?,F(xiàn)在才明白,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p>
他頓了頓,轉(zhuǎn)頭看著楊博文,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楊博文,祝你……以后都好?!?/p>
說完,他轉(zhuǎn)身走進風雪里,背影挺拔,沒有回頭。
楊博文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雪幕中,手里的大衣還帶著對方的體溫。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左奇函也是這樣在雪地里離開,只是那時的他,心里全是慌亂,而現(xiàn)在,只剩下一片空茫的平靜。
第二年春天,楊博文收到一張明信片,來自南方的海邊。照片上,海浪拍打著礁石,背面只有一句話:“我找到了新的原點,你也要好好的?!?/p>
沒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誰寄來的。
他把明信片放進抽屜,和那枚書簽、那張合照放在一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抽屜里,暖洋洋的。
念念上幼兒園那天,楊博文去送他。小家伙背著小書包,抱著他的腿不肯放:“楊叔叔,你會來看我嗎?”
“會?!睏畈┪亩紫律?,替他理了理衣領(lǐng),“等你放學,給你帶糖?!?/p>
陳奕恒站在旁邊,看著他溫柔的側(cè)臉,笑著說:“你啊,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p>
楊博文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他知道,有些傷口或許永遠不會愈合,有些遺憾會伴隨一生,但生活總要繼續(xù)。就像北方的春天,總會在風雪過后如約而至,帶著新的生機。
他不再刻意回避那些回憶,偶爾整理舊物時看到那張合照,也能平靜地笑一笑。照片上的少年笑得張揚,而他的嘴角,藏著一絲當年沒敢承認的心動。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他們在各自的軌道上安好,把所有的遺憾和心動,都留在了那個落雪的北方冬天。
風從窗戶吹進來,帶著花香,是春天的味道。楊博文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天空,湛藍如洗。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