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活結束的哨音穿透網球場喧囂的空氣時,夕陽已將立海大的校園涂抹成一片濃郁的金紅。平等院鳳鳶腹痛暈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在幸村精市心底漾開的漣漪始終未曾平復。他利落地收起球拍,紫羅蘭色的眼眸掃過身邊幾位同樣帶著運動后熱氣的同伴。
“鳶鳥下午去了醫(yī)務室,情況似乎不太好?!毙掖宓穆曇粢琅f溫和,卻比平日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部活結束,順道去看看她吧?!?并非詢問,而是陳述。
真田弦一郎擦拭汗水的手頓住,帽檐下的目光瞬間銳利如鷹隼,下頜線繃緊,只沉沉地“嗯”了一聲,動作卻已帶上不容置疑的急切。柳蓮二合上記錄數據的筆記本,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香菇過敏引發(fā)急性胃腸痙攣,伴隨低熱,概率92.7%。此時應處于恢復期,需靜養(yǎng)?!比释跹胖嗡α怂︺y色的小辮子,嘴角勾起一絲玩味:“噗哩~小鳶鳥中招了?”丸井文太嚼泡泡糖的動作都停了,紅發(fā)在夕陽下像跳動的火苗:“?。繃乐貑??走走走!”胡狼桑原沉穩(wěn)地點點頭,眼神里是樸實的關切。
一行人帶著尚未散盡的汗水氣息和球場的熱意,步履匆匆地穿過被暮色浸染的校園。醫(yī)務室那扇熟悉的白色門牌越來越近,幸村抬手,指節(jié)還未叩上門板——
門從里面被拉開了。
平等院鳳鳶正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臉色還殘留著大病初愈的蒼白,嘴唇也沒什么血色,但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已然恢復了清亮。她背上書包,看樣子正準備離開。驟然看到門外這一群高大的、帶著關切目光的身影,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開一個有些虛弱卻真實的笑容:“精市?弦一郎?大家……怎么都來了?”
“感覺怎么樣?”幸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迅速掠過鳳鳶蒼白的面色和扶著門框的手,聲音溫和依舊,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關切。
“好多了,就是還有點沒力氣。”鳳鳶輕聲回答,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幸村身后那個存在感極強的黑色身影。
真田弦一郎的視線如同探照燈,從鳳鳶的臉掃到她的腳,最終定格在她略顯虛浮的站姿上。帽檐下的眉頭瞬間鎖死,緊抿的唇線繃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沉重的壓迫感,低沉的聲音如同悶雷,帶著毫不掩飾的責備和一種近乎焦灼的后怕:
“為什么不等徹底恢復再動?醫(yī)囑呢?完全遵守了嗎?”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鳳鳶身后的醫(yī)務室,仿佛要穿透墻壁揪出那個“不負責任”放人的校醫(yī),“腹痛到那種程度,必須確保炎癥完全消退!擅自行動,萬一途中復發(fā),后果不堪設想!”
鳳鳶被這一連串疾風驟雨般的質問砸得有點懵,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聲辯解:“校醫(yī)說可以走了……藥效過了,就是有點虛……”
“有點虛?”真田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帶著一種“你竟敢如此輕描淡寫”的難以置信,“腹痛暈厥,冷汗浸透衣衫,被同學攙扶才能移動,這叫‘有點虛’?!”他抱著手臂,胸膛微微起伏,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表情,但那緊繃的下頜線和周身散發(fā)出的、名為“極度不贊同”的低氣壓,幾乎化為實質,“立刻!坐下休息!確認沒有眩暈感再考慮行走!還有,飲食!未來一周必須嚴格……”
“弦一郎?!毙掖鍦睾偷穆曇暨m時響起,如同清風拂過緊繃的弦,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他紫羅蘭色的眼眸看向真田,微微搖了搖頭,唇角的笑意溫和依舊,眼神卻傳遞著清晰的訊息:夠了。
真田洶涌的“訓誡”戛然而止,如同被強行掐斷的電流。他猛地收住話頭,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化作一聲極其壓抑的、帶著濃濃不甘和擔憂的低哼。他用力地、近乎兇狠地再次壓低了帽檐,仿佛要將自己所有未盡的嘮叨和翻騰的情緒統(tǒng)統(tǒng)塞進那片黑暗里。只是那露在帽檐外的一小片耳廓,在夕陽余暉下,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是急的,也是憋的。
鳳鳶悄悄松了口氣,向幸村投去一個混合著感激和“得救了”的可憐眼神。
幸村卻只是對她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包容一切,卻絲毫沒有阻止真田的意思。他紫羅蘭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鳳鳶此刻的虛弱和真田那笨拙卻滾燙的關心,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縱容的了然。他無視了鳳鳶求助的目光,仿佛在說:弦一郎的嘮叨,也是關心的一部分,你得受著。
“既然鳶鳥感覺好些了,那我們一起走一段吧。”幸村自然地提議,聲音溫和地打破了這微妙的僵局。
于是,暮色沉沉的歸途上,出現了這樣一幅奇景:幸村精市步履從容,走在鳳鳶身側稍前的位置,紫羅蘭色的發(fā)絲在晚風中輕揚,偶爾側頭溫和地問一句鳳鳶的感覺。而真田弦一郎則如同一個移動的、散發(fā)著低氣壓的黑色堡壘,緊跟在鳳鳶另一側,帽檐壓得極低,只露出緊抿的唇和線條冷硬的下巴。他雖不再言語轟炸,但那沉默的存在感和時不時掃過鳳鳶腳步的銳利目光,比語言更具壓迫力,仿佛在無聲地監(jiān)督她每一步是否踩得安穩(wěn)。
仁王、丸井和胡狼跟在后面幾步遠的地方。仁王嘴角噙著玩味的笑,細長的眼睛在真田僵硬的背影和鳳鳶縮著的小腦袋上來回掃視。丸井又吹起一個泡泡,含糊不清地小聲嘀咕:“真田副部長……好像操心的老父親啊噗……”胡狼則沉穩(wěn)地走著,臉上帶著憨厚的、對眼前這“嚴父慈兄”畫面表示理解的笑容。
鳳鳶感覺自己像走在一條無形的、由真田目光編織的警戒線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幸村溫和的詢問如同暖風,真田沉默的監(jiān)督卻如同芒刺在背。這段不算長的路,因為那頂低壓帽檐下無聲散發(fā)的、名為“過度保護”的沉重關切,而顯得格外漫長煎熬。
終于,走到了通往鳳鳶家那條安靜小巷的岔路口。幸村停下腳步,紫羅蘭色的眼眸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柔和:“好了,鳶鳥,前面就快到家了。好好休息?!?/p>
真田也猛地頓住腳步,帽檐下的目光最后一次如同探照燈般掃過鳳鳶略顯蒼白的臉,緊抿的唇線動了動,似乎想再叮囑什么“禁食生冷”、“早睡”、“隨時匯報”之類的鐵律,但最終,只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極其低沉、如同壓抑許久的悶雷終于滾過的短促音節(jié):“……嗯?!彪S即,他極其迅速、甚至帶著點迫不及待地轉過身,抱著手臂,邁開大步,朝著與幸村相同的方向走去,背影僵硬得如同一根被強行扳直的鋼筋,仿佛多停留一秒,那些被強行按捺的嘮叨就會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
看著那兩抹挺拔的身影——一個紫羅蘭色,溫潤從容;一個沉黑色,僵硬緊繃——終于消失在拐角的暮色里,鳳鳶一直懸著的心,才如同被松開了線的風箏,飄飄悠悠地落回了實處。
她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那感覺,簡直像是剛剛穿越了一場無形的風暴,劫后余生!胸腔里那被真田的低氣壓和無聲監(jiān)督壓迫得幾乎停滯的呼吸,終于重新順暢起來。晚風帶著海水的微涼拂過汗?jié)竦念~發(fā),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重獲自由的清涼和輕松。
她忍不住抬起手,拍了拍自己還有些發(fā)燙的臉頰,對著真田消失的方向做了個小小的鬼臉,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雖然被嘮叨得頭皮發(fā)麻,但那沉甸甸的、近乎笨拙的關心,卻像這暮色中的暖風,吹散了身體殘留的最后一絲虛弱和寒意。
小巷深處,自家那棟米白色小樓的燈光透過低矮的灰色木柵欄門,溫柔地灑在路面上,像一盞無聲等候的燈塔。鳳鳶加快腳步,推開柵欄門,輕快地跑上臺階。
鑰匙轉動,推開家門。溫暖的燈光、熟悉的淡淡木香、以及桌上媽媽預留的、用保鮮膜細心封好的溫熱粥點氣息,瞬間將她溫柔地包裹。她踢掉鞋子,換上柔軟的拖鞋,走到窗邊,輕輕拉開窗簾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