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天的深淵之下,并非全是絕境。
魏無羨墜崖時,被半山腰的灌木叢緩沖了力道,雖摔斷了腿,內臟也受了重創(chuàng),卻僥幸留了一口氣。黑暗中,他意識模糊,只覺得渾身劇痛,耳邊仿佛還回響著師姐的笑聲、蘇璃的哭喊,以及江澄那句淬著冰的恨意。
魏無羨“都是我的錯……”
他喃喃自語,咳著血,眼皮越來越沉。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時,一道白衣身影循著怨氣的微弱波動,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是藍忘機。
他看到躺在血泊里的魏無羨,瞳孔驟縮,什么也顧不上,沖過去將他扶起,渡入靈力??晌簾o羨體內的怨氣與靈力沖撞,非但沒能緩解傷勢,反而讓他疼得蜷縮起來。
藍忘機“魏無羨!撐住!”
藍忘機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他脫下自己的外袍,裹住魏無羨冰冷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將他背起來,往深淵深處走去——那里有一處隱秘的溶洞,或許能避開百家的搜查。
接下來的日子,藍忘機瞞著云深不知處,獨自守在溶洞里照料魏無羨。他用靈力壓制他體內的怨氣,喂他喝藥,替他處理傷口,可魏無羨始終昏迷不醒,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藍忘機“你說過,要好好活著?!?/p>
藍忘機坐在他身邊,指尖輕輕拂過他蒼白的臉頰,藍忘機“別食言?!?/p>
他不知道的是,蘇璃正站在不夜天的崖邊,日復一日地等待;更不知道,這一等,便是漫長的十三年。
不夜天之后,蘇璃沒有離開。
她被江澄帶回了蓮花塢,卻再也不是那個能自由出入主廳的師妹。江澄看她的眼神,總帶著復雜的情緒——有遷怒,有惋惜,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隔閡。
江澄“魏無羨已死,你好自為之。”
這是江澄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蘇璃沒有辯解,只是默默收拾了簡單的行囊,離開了蓮花塢。她不能再留在那里,每一寸土地都能勾起她對魏無羨的回憶,每一個角落都像在提醒她那場血色的悲劇。
她去了云深不知處。
藍曦臣看著她,溫和的眼神里帶著了然“藍曦臣藍湛說,你是個好孩子。”
他沒有問她為何而來,只是給了她一間偏僻的靜室,讓她以“藏書閣整理者”的身份留下。
蘇璃知道,這是藍忘機的意思。那個清冷的少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給了她一個容身之所。
接下來的十三年,蘇璃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聯(lián)系。她每日整理藏書,偶爾會去后山的寒潭邊坐著,手里攥著那枚紅穗,一吹就是一下午的笛子?!锻w》的調子,她早已練得熟練,卻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那個教她吹笛的人。
系統(tǒng)早已沉寂,不再發(fā)布任務,也不再提示好感度。它像一個旁觀者,冷冷地看著她在這個世界里,守著一個渺茫的希望,一天天老去。
期間,江澄來看過她一次。他鬢角已染了霜色,眉宇間的戾氣淡了些,多了幾分滄桑。江澄“他不會回來了?!彼粗兜乃?,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蘇璃沒有看他,只是輕輕吹了一個音符
蘇璃“我知道。但我想等?!?/p>
江澄沉默了很久,最終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他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蘇璃的等待,早已不是為了那個未完成的任務,而是為了十三年前,窮奇道雨夜里那個“不離開”的誓言。
十三年后的某一日,云深不知處的平靜被一封求助信打破。
莫家莊出現(xiàn)了詭異的“鬼手”,不僅傷了人,還能自行移動,各家修士束手無策,只好求助于姑蘇藍氏。
藍思追和藍景儀奉命前往調查,蘇璃作為“經驗豐富的前輩”,被藍曦臣安排隨行——他希望她能走出過去的陰影,重新接觸這個世界。
莫家莊的氣氛很壓抑。村民們惶恐不安,指著一間破敗的祠堂說:“那只手就在里面!會抓人!”
蘇璃跟著藍思追走進祠堂,一股熟悉的怨氣撲面而來——微弱,卻帶著她永遠也忘不了的氣息。
是魏無羨的怨氣!
她的心臟驟然狂跳,指尖的紅穗幾乎要被攥碎。藍景儀“在這里!”
藍景儀忽然喊道,指著墻角的一個黑影。
那是一只斷手,正像活物一樣,沿著墻壁快速爬行,周身纏繞著淡淡的黑氣。
藍思追正要出手,蘇璃卻攔住了他
蘇璃“別傷它?!?/p>
她能感覺到,這只手沒有惡意,它像是在……尋找什么。
就在這時,祠堂外傳來一陣喧嘩,伴隨著一個吊兒郎當?shù)穆曇?span>魏無羨“聽說這里有好玩的東西?讓我瞧瞧!”
蘇璃猛地回頭。
門口逆光站著一個少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衫,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手里拿著一把破舊的扇子。他眉眼彎彎,嘴角噙著笑,像極了十三年前,那個在蓮花塢的碼頭,對她眨著眼睛說“小師妹”的少年。
可他的眼睛,不再是那雙盛滿星光的黑眸,而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和一種刻意偽裝的狡黠。
是他嗎?
蘇璃的呼吸瞬間停滯,手里的笛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那少年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頭看過來,對上她的視線時,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痞氣的笑容魏無羨“這位漂亮姐姐,你認識我?”
少年叫“莫玄羽”,是莫家莊的遠房親戚,據(jù)說是個“瘋子”。
可蘇璃知道,他不是。
那只鬼手,是他引來的;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怨氣,騙不了人;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雖然帶著陌生,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熟悉的探究。
蘇璃“你叫莫玄羽?”
蘇璃撿起笛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魏無羨“是啊,姐姐有何指教?”
莫玄羽搖著扇子,眼神卻在她手里的紅穗上停留了一瞬。
蘇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慢慢解下紅穗,捏在指尖,輕聲道蘇璃“我認識一個人,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莫玄羽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閃爍魏無羨“哦?是嗎?那可真巧?!?/p>
就在這時,鬼手突然躁動起來,猛地沖向莫玄羽,卻在靠近他時,溫順地停在了他的腳邊,像是在撒嬌。
藍思追和藍景儀都看呆了,蘇璃卻笑了——眼淚笑著掉了下來。
是他,真的是他。
她拿起笛子,放在唇邊,緩緩吹起了《忘羨》的調子。
清越的笛聲在祠堂里響起,帶著十三年的思念,帶著無盡的等待,也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莫玄羽的身體猛地一震。他臉上的玩世不恭瞬間消失,眼神變得空洞而茫然,仿佛有什么塵封的記憶,正在被這笛聲喚醒。
他捂著頭,痛苦地蹲下身,嘴里喃喃著聽不懂的話魏無羨“……師姐……別離開……蘇璃……”
當?shù)崖暣档阶顪厝岬哪且欢螘r,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蘇璃,眼底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而復得的震驚與狂喜。
魏無羨“蘇璃……”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像砂紙磨過木頭魏無羨“真的是你?”
那枚紅穗從蘇璃的指尖滑落,掉在地上。
莫玄羽(或者說,魏無羨)一步步走過來,撿起紅穗,緊緊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他看著蘇璃,眼眶瞬間紅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魏無羨“我回來了?!?/p>
三個字,像跨越了十三年的時光,重重地砸在蘇璃的心上。
她再也忍不住,沖過去,緊緊抱住他,任由眼淚浸濕他的衣衫
蘇璃“歡迎回來,魏無羨?!?/p>
祠堂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溫暖得像從未經歷過那些黑暗與分離。
十三年的等待,終究不是一場空。
余燼之上,終有微光重新亮起。而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