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臺那鎏金的招牌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李玉璇跟著蕭楚河剛踏進那扇氣派非凡的大門，一股混合著煙草、酒氣和昂貴熏香的、屬于“銷金窟”特有的奢靡氣息便撲面而來。

里面人聲鼎沸，骰子碰撞聲、牌九摔打聲、賭客們興奮的歡呼或懊惱的咒罵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躁動而熱烈的氛圍。

還沒等李玉璇看清這傳說中的賭場內(nèi)部究竟何等模樣，一個洪亮如鐘的笑聲就傳了過來：“哈哈哈！稀客！稀客??！六殿下今日怎么得空光臨我這千金臺了？”

只見一個身材圓潤、頂著锃亮光頭、穿著富態(tài)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一雙小眼睛精光四射，正是千金臺的大當家——屠早。他雖是對著蕭楚河說話，目光卻極其自然地在李玉璇和她身后沉默的晴山身上掃了一圈，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恭敬。

蕭楚河顯然對此地熟門熟路，笑著回應：“屠大爺，生意興隆啊。這位是雷將軍府的千金，李小姐，帶她來見識見識?！?他介紹得簡單，但“雷將軍府”四個字已足夠表明分量。

屠早立刻對著李玉璇拱手，笑容更盛，帶著江湖人的豪爽卻不失禮數(shù)：“原來是李小姐！失敬失敬！您能來，真是讓咱這千金臺蓬蓽生輝！” 他說話間，眼神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顯然對這位六殿下帶個姑娘家來賭場的行為感到有趣。

李玉璇依禮微微頷首，心中卻更加狐疑。這屠早對蕭楚河的態(tài)度也太熟稔了，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偶爾來玩的普通貴客。她下意識地微微側(cè)頭，用眼神向身后的晴山詢問。

晴山立刻上前半步，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極快地低語：“小姐，聽聞六殿下是此間?？汀！?聲音平靜無波，只是陳述事實。

李玉璇瞬間了然，轉(zhuǎn)回頭，看向蕭楚河，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溫柔”又帶著點恍然大悟的笑容，聲音清脆，語氣卻有點微妙：“哦——原來六皇子殿下是此間‘?？汀?？難怪方才在外面，殿下說起這‘全憑運氣’的地方，如此…嗯，了如指掌，信心十足。想必殿下在此處，‘運氣’一向是極好的？”

她這話，明著是夸，暗地里那點“你肯定常來鬼混所以才這么熟”的調(diào)侃意味，簡直要溢出來了。

蕭楚河被她這軟釘子噎得喉頭一梗，俊臉微熱，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卻又沒法反駁，只能硬邦邦地轉(zhuǎn)移話題：“咳！屠大爺，二爺呢？”

屠早嘿嘿一笑，小眼睛瞇成一條縫：“二爺啊，估摸著又去哪家新開的樂坊聽曲兒去了吧？六殿下您也知道，他就好那口兒。” 他口中的“二爺”自然是千金臺的二當家，屠晚，一個以風流倜儻、喜好風月聞名的角色。

蕭楚河無奈地搖搖頭，直接對屠早道：“行了，給我們找個安靜點的桌子，玩點簡單的，猜大小就行?！?/p>

“好嘞！您二位這邊請！” 屠早親自引著他們來到一張相對僻靜些的賭桌旁。荷官是個面容精干的中年人，見到屠早和蕭楚河，立刻恭敬地垂首。

規(guī)則確實簡單，猜骰盅里三顆骰子的點數(shù)之和是大是小，押注即可。李玉璇是真沒玩過，看著那黑木骰盅，覺得這純粹就是碰運氣，便隨意地押了一注“大”。

荷官手法嫻熟地搖動骰盅，“啪”地扣在桌上。開盅——四、五、六，十五點，大。

李玉璇贏了。

她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看來運氣還行？

蕭楚河在旁邊看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的笑意。

第二局，李玉璇想了想，又押了“大”。

骰盅揭開——一、二、三，六點，小。

輸了。

第三局，她改押“小”。

開出來——五、五、五，豹子，通吃。

又輸了。

第四局，她猶豫了一下，押“大”。

開出來——二、三、三，八點，小。

再輸。

接下來的幾局，仿佛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循環(huán)。李玉璇押大就開小，押小就開大，偶爾還蹦出個豹子通吃。

她不信邪，覺得只是暫時運氣差，連著押了三次“大”，結(jié)果連開三把“小”；她氣得改押“小”，立刻又開出一把“大”。

十局下來，她面前的籌碼輸?shù)酶筛蓛魞?，一次都沒贏過！

李玉璇盯著那黑木骰盅，小臉繃得緊緊的，眉頭蹙成了一團。她一點都不相信自己能背到這種地步！十把，一把不贏？這怎么可能？！她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地看向?qū)γ娴暮晒?，又掃向旁邊一臉“惋惜”實則眼底藏笑的蕭楚河。

荷官面無表情，手法無可挑剔。蕭楚河則攤攤手，語氣十分“誠懇”：“李姑娘，看來今日運氣確實不佳啊。賭桌就是這樣，有輸有贏，很正常?！?可他眼底那抹得意勁兒，都快藏不住了！

李玉璇氣得牙癢癢。她知道肯定是蕭楚河搞的鬼！這家伙絕對是這里的常客，跟這荷官甚至屠早都熟得很，暗中操控個骰子點數(shù)對他來說估計易如反掌！可問題是，她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沒看出荷官搖骰子有什么破綻，更抓不到蕭楚河傳遞信號的證據(jù)。

她總不能空口無憑地說當朝六皇子、瑯琊王最疼愛的侄子在賭場出老千坑她吧？那也太丟份了，而且沒人會信。

看著蕭楚河那副“哎呀你真倒霉但我很同情你”的欠揍模樣，李玉璇深吸一口氣，強行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算是明白了，這家伙就是故意的！說什么賠罪，分明是找了個他絕對擅長的地方來報復她剛才街上的“口舌之利”！

好你個蕭楚河！李玉璇在心里暗暗記下一筆。賭術上玩不過你，咱們走著瞧！總有你栽在本姑娘手里的時候！